林清羽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顾月寻的时候，他作为顾家的继承人来学校进行慈善，为了公司的股票，找个小孩挥霍一下有钱人的优越。林清羽在没见到顾月寻时是这么想的，毕竟一个有钱人怎么会看见他们这些穷人呢？

　　但当顾月寻真的站在那里，只觉得他是那么亲人又高不可攀。没有一个上位者的优越，一样的，有的只是事不关己的冷漠。他跟在校长后面，观察着林清羽这些可怜的孩子。

　　林清羽想，他就像月亮一样，高高悬于头上，碰不到，抓不住。给所有人仰望的权利，但绝不会被拉下星空当一只路灯。

　

　　那时，他身上的是自己打地补丁衣服，灰扑扑的像是一只丑小鸭。在艰难得度过这个危险的冬天。

　　正在他仰头看着这个宛如神明般美好的人时，顾月寻似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转头看向他，干净的眸子让他心尖一颤。

　　顾月寻的目光扫到他身上的时候，让林清羽只觉得被扒光了站在人群中，如坠冰窟，无法动，无法逃跑。被死死钉在那里直到目光从他身上移走。将手缩回袖子里，手上的冻疮因为动作流出自卑的鲜血。

　　

　　顾月寻一步步走向他。林清羽在心中默数，影子将他笼罩时，雪松味遮住鼻尖教室的霉味只用了五步。稀碎的光透过玻璃在他身上，似金线闪烁，顾月寻牵起他的手将他拉到了校长室。

　　跟着顾月寻在校长室签署文件，听着自己和自己的名字一样轻轻地飘，没有实处。颈椎弯成快要折断的弧度，颤抖地双手死死掐住大腿企图制止抖动。

　　顾月寻叹气，掰开了他的手，“折翼画家的手是来创作的，而不是让你伤害自己的。我看过你的画，你的天赋不该被埋没。”

　　林清羽的生活因为他的资助好了起来，能吃饱饭，至少不用为活着发愁。借着这点星火暂时度过了这个寒冷的冬天。

　　人是贪心的，有了这个就想在要一点那个，但林清羽的自卑让他无法对顾月寻说出他想学艺术这句话。只是暗戳戳的分享自己画的院子里慵懒晒太阳的猫；有了喜鹊窝开花的海棠；偶然发现的五彩的小花，还有他的碎碎念。

　　“我觉得猫猫好懒啊，有些羡慕它一天天只用睡觉，好幸福。”

　　“海棠开了，好美，应该是它也知道是你帮了我替我开心吧。我觉得可以做成戒指，肯定好看，适合你。”

　　“好可爱的小花，希望它们能陪我多一点。”

　　林清羽每次都能收到顾月寻的回信，“画的很好，我很喜欢。猫猫很可爱，让它睡吧，它又不用上学。”

　　“你说的对，我让他们打成戒指试试。”

　　“春天到了，会的，它们会陪你很久。”

　　林清羽知道他明白自己想表达什么，是在鼓励他说出口。

　　自卑很恐怖，像一直缠绕着他的枷锁，死死地扼住喉咙不允许他出声。

　　他的父母去世后家里就没有亲人了，没有人爱他，自然，在这种缺爱的环境里他也不懂如何爱自己。

　　顾月寻就像月光透过教堂彩色的玻璃温柔的将爱照在他身上，断折的钴蓝色飞翅有了愈合的迹象，让他有了片刻的呼吸。这点爱对于林清羽来说是雪中送炭，是中暑前的温水。他贪恋着这一点点的爱，但自卑让他无法宣之于口，只能藏在心里像只蚕一般慢慢啃食着。

　　没了钱的束缚林清羽的成绩进步的很快，一个学期就从班级末流到了前十名，林清羽将成绩单发给顾月寻后得到了他的夸奖：“你做的很好。”

　　一直到高一结束，班主任联系了顾月寻这个不同寻常的监护人。对于这个拥有着不同身份的人，班主任略显拘谨：“林清羽这个孩子一直很乖，有了您的帮助后肉眼可见的在进步。我知道您不是他的监护人，这通来电有些冒昧，但我们马上要分班了为了孩子的未来还是希望您能好好的和他交流一下。”

　　顾月寻告诉他要他来顾家一趟。林清羽不知道为什么，翻出衣柜里最新，最好看的衣服换上，静静的等来人接他。等林清羽坐到顾月寻对面才知道这件事。

　　林清羽坐到他的对面，过于柔软的沙发让林清羽将他吞噬，坐立不安。雪松味的香薰却抚慰这紧绷的神经，让他稍稍有些慰藉。林清羽紧张的绷直身体，等待顾月寻开口。

　　顾月寻将一杯茶推给林清羽，示意他喝，林清羽端起茶杯轻抿。尴尬的气氛让林清羽紧张把裤子抓的起了褶皱。

　　顾月寻倒是很放松，他喝完了一杯茶才慢慢开口：“你们马上要分科了，想学什么？”

　　茶杯口的金圈闪烁着金色的光，刺得林清羽生疼。

　　他不敢说自己想学美术，说了一个不会出错的答案：“物化生吧，好报专业。要是学的好万一到了您公司实习我还能还这份恩情，哈哈……哈……”强颜欢笑让气氛更加的尴尬，林清羽闭了嘴……

　　顾月寻看了看他，林清羽只觉得这一眼让他无处遁形，浑身冒冷汗。

　　　顾月寻打开班主任发给他的成绩单，推给他看，细长的手指点了点他堪堪及格的数学成绩“你的数学成绩比你要诚实，”不知是什么材质的茶杯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表示了主人耐心的耗尽，“你知道吗？你发给我的画里是你对美术的爱，我希望你能自己说出来你想要什么。”

　　顾月寻手上的戒指花纹是……他画的海棠。将阳光折射进林清羽的眼睛里，水彩的质感被保留，在林清羽心里像水滴点在湖里泛起一圈圈涟漪。

　　“不不不，我……只是爱好而已，不敢让您破费。”林清羽赶紧拒绝，生怕在顾月寻心里有不好的印象。

　　“破费？所以你的顾虑是我在你身上花的钱？”顾月寻没有意外，“钱的事不用你担心，想去就去，你有这个资格。”

　　“还有，搬过来和我住。”顾月寻发下通知，“你那个学校没有艺术老师，我会安排好学校，今天就搬过来，这里和你的学校更近，不用来回折腾。”

　　巨大的落地窗让顾月寻遮在他身上的影子更加的威严，无法拒绝。林清羽咽了咽口水，试图发出声音，“我……”

　　“嗯？不同意？”

　　紧张让神经崩溃，耳鸣声让他陷入混乱。院子里挂在丁香树上的风铃脆响让林清羽恢复理智，过长的刘海遮住了眼里翻涌的情绪“我可以住校，我已经麻烦您很多了。”

　　顾月寻被气笑了，头一次被人拒绝好意，打开抽屉，将签订监护人的文件放到他眼前：“现在，我才是你的监护人，我说什么是什么。”

　　林清羽被吓得有些慌张，在看不见的地方又掐上了大腿，缓解心里的恐慌。

　　顾月寻揉了揉眉心，意识到他有些失态，“我没有在强迫你，我只是有些心急。”他起身站在落地窗前，认真的盯着林清羽的眼睛，让他无处可逃，“你总是想逃，但你值得更好的，你的天赋不该被埋没。”

　　起风了，丁香花被吹的四处飘散，树上的风铃急促的响。杂乱无章的清脆似是林清羽纠结的心。

　　顾月寻坚定的“你有这个资格。”语句与巨大的影子将他轻轻托住落回了实处。

　　林清羽听见自己答应了，一声细小的“好”字让他不再逃避这件事。

　　顾月寻松了口气，“那就住我旁边，那里还算得上干净。”

　　二楼走廊末端的房间，推开门，那可不是“还算的上干净。”打通的两个房间有了巨大的创作空间，客厅同款落地窗让整个房间愈发的温暖，不打灯就有了非常好的光线，铺满的白色羊毛地毯是顾月寻柔软的保护。站在窗前可以看见整个院子的美景，熟悉的小花让他欣喜，顾月寻真的让它们在陪着他。

　　林清羽贴在窗上伸手摸了摸那娇憨的小花。想张嘴说谢谢，但哽咽让他说不出话，眼泪滴在手背上，冲刷着内心的不安。

　　顾月寻突如其来，无法拒绝的爱让他想逃，但他的温柔又是细密的网让他乖乖的蜷缩在陷阱里无法动弹。

　　顾月寻替他擦了擦泪，冰凉的戒指让他刺激的回过神，口腔里被咬破的肉渗出血丝，腥甜堵在喉头。大拇指压住嘴唇，“你不需要说谢谢，你要是真的想感谢我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好好学，为我创造属于你的价值。”

　　他后退在关上门前，提醒林清羽：“你先熟悉一下这里，还有两个小时开饭，以及回去收拾你的东西拿过来。”

　　关上门，林清羽真正触摸上画笔时确信，他真的在被爱着。失去的爱重新回到了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