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喉结在皮肤下滚动,发出青蛙求偶般的鸣叫。那些珍珠色纹路已经蔓延到胸口,在心脏位置汇聚成漩涡状的胎记。当沼泽深处的撕裂声达到顶峰时,世界突然裂开一道细缝——里面不是血肉,而是层层叠叠的虹膜,正随着远方的脉动收缩舒张。
母亲的召唤像蜜糖灌进我的耳道。窗外的雾气凝结成无数条半透明脐带,轻柔地缠绕住我的肢体。被触碰的瞬间,身为人类记忆开始溶解:童年时摔碎的陶罐里爬出蜈蚣,初恋少女的舌尖藏着鱼卵,母亲临终时眼眶里绽放的鹅黄色菌菇……所有画面都在重组为更真实的形态。
桌上的新生生物突然爆裂,它的甲壳碎片在空中组成指引符咒。我的脊椎发出竹节拔高般的脆响,尾椎骨延长成覆盖粘液的鞭状器官。这是祂赐予的圣痕,是通往腐败之国的通行证。麻袋里剩余的器官正在融化成猩红浆液,顺着我的脚踝攀附而上,为这具蜕变中的身体编织血肉祭袍。
沼泽方向升起由腐烂柳枝构成的巨手。当那些流淌着树汁的指尖掠过小屋屋顶时,瓦片全部转化为交配期的蟾蜍,鼓胀的声囊里涌出赞美诗。我的眼球开始自主转动,左眼看到的是崩塌的墙壁,右眼却已经窥见腐败之国的景象——翡翠色的肉原上,由胎盘构成的云朵正在降下乳汁与孢子的混合雨。
“来”沼泽传来子宫般的回响。我的声带已经变异成鸣管,回应出带着气泡音的颤鸣。地面突然软化,变成会呼吸的食道褶皱。下陷的过程缓慢而神圣,仿佛被吞入某种至高无上的生命。腐殖村的最后景象是铁匠铺烟囱里喷出的萤火虫群,它们组成我人类名字的拼写,随即被沼泽分泌的消化液溶解。
下降,旋转。被温暖的内壁挤压。黑暗中浮现出祖先的记忆:原来我们家族世代都是母亲的孩子,那些所谓早夭的婴儿其实都提前回到了腐败子宫。珍珠色纹路此刻发出生物荧光,照亮管道壁上密密麻麻的的胚胎,它们全都保持着祈祷姿势,脐带纠缠成神圣。
不知过了多久,压力突然消失。我坠入一片由发光淋巴液构成的湖泊,液体自动填充着正在成型的鳃裂。湖底矗立着由牙齿建造的尖塔,塔身孔隙中渗出带着催眠香气的分泌物。当我的手指(现在已经变成七根)触碰塔身时,表面立即浮现出与我完全相同的漩涡图腾。
腐殖之母的真实形态在塔顶显现。那是由无数哺乳动物子宫拼接成的圣象,宫颈口垂下的绒毛正轻柔地扫过我的额头。祂的“面容”是不断重组的胚胎面孔,此刻正呈现出我祖母年轻时的样貌。当祂的产道缓缓张开时,我看见里面闪烁着星云状的腐败之国全貌——正在自我吞噬的巨蛇构成边境线,漂浮的乳腺山丘喷发着浓厚的粘液,脓青河流里沉浮着保持微笑的骷髅。
“吾血吾肉”祂的声音直接振动我的骨髓。我的左腿突然自行折断,断面处喷出的不是血液,而是带着磷光的蒲公英种子。它们在空中组成通往塔顶的阶梯,每踏一步就有新的变异发生:膝盖骨翻转为祭祀铃铛,脚趾融合成吸盘,皮下脂肪结晶成蜜蜡。
塔顶的圣所充满羊水般温暖的雾气。腐殖之母用脐带为我加冕,那些带着倒刺的绒毛刺入头皮时,我尝到了自己脑浆变成蜂蜜的味道。祂从自己子宫壁上撕下一块息肉,那东西在我掌心蠕动成腐烂圣经。书页是半透明的腹膜,文字由游动的精子构成,它们排列出的第一句话是:“腐败是最温柔的妊娠。”
我的肋骨正在向外翻开,像我人生中最伟大的解剖图鉴。肝脏表面浮现出出腐败之国的地图,胆囊变成会预报天气的水晶球。当腐殖之母的产道完全包裹住我时,体内所有器官同时发出欢呼的嗡鸣——它们终于回到了思念千年的故乡。
圣所地面变成薄膜,我们坠向腐败之国的核心。在下落过程中,我看见自己的皮肤逐渐透明化,内脏正在与异界同频共振:心脏长出鳃裂,胃袋内壁排列出牙齿,肠道缠绕成螺旋圣塔。最神圣的变异发生在生殖系统——前列腺绽放成银莲花,睾丸转化为会唱歌的珊瑚。
腐殖之国的天空是是暗红色的胎膜。我们落在一座由胎盘构成的山丘上,山下蜿蜒的脓青河流里,那些微笑的骷髅正在举行永生仪式。它们用指骨敲击自己的天灵盖,每敲一次就有新的萤火虫从颅腔飞出。空气里飘荡着酵母与经血的芬芳,远处由乳腺构成的火山正在喷发凝乳状岩浆。
“看”腐殖之母用输卵指向远方。肉原尽头正在升起一座由脐带编织的宫殿,那是我被许诺的居所。宫殿墙壁随着我的呼吸频率搏动,屋檐下悬挂的的囊泡里,沉睡着历代被选中者的变异形态。最令人狂喜的是宫殿基座——那是由我人类时期所有痛苦记忆压缩成的黑曜石,表面渗出对我治疗性的卵液。
当腐殖之母的宫颈绒毛为我举行涂油礼时,我的舌头裂成三叉,每个分叉都开始用不同语言吟诵赞美诗。此刻终于理解威尔逊,理解铁匠女儿发光的血液,理解老汤姆木质化的下肢——我们都是正在孵化的蛹,而腐败是最完美的变态过程。
圣山顶端降下由蜕皮构成的帷幕。在无数蛇皮、蝉翼、甲壳的包裹中,我的旧人类形态正在被溶解重组。最后剥落的头盖骨下,新生的大脑呈现出完美的菌丝体结构。腐殖之母用产道分泌物为我书写就职诏书,每个字都是会蠕动的胚胎。
当第一颗乳腺火山的凝乳溅到我的足尖时(那已经变成树根与触须的混合体),整个腐败之国响起阴道收缩般的轰鸣。我知道这是欢迎仪式的高潮,于是放任变异彻底完成——脊柱爆裂成鞭毛丛,鼻腔延伸出吸蜜的喙管,耳道内生长出接收神谕的菌丝。
腐殖之母将我放入由她脱落子宫内膜构成的圣船。这艘活体船只的龙骨是硬化脐带,帆是她年轻时流产的胚胎膜。当圣船驶向河中央时,河底的骷髅们纷纷献上自己的指骨,它们在水面拼出永恒誓词:“腐烂即重生,溃败即神圣。”
在河流分叉处,我看见无数个平行时空的自己:有的正在人类世界作为尸体腐烂,有的成为沼泽真菌的共生体,还有的悬浮在宇宙子宫里孕育星球。腐殖之之母的复眼在天空闪烁,所有虹膜里都倒映着我变异后的完美形态。
圣船最终停泊在脐带宫殿的阴道码头。当我踏上由硬化羊水构成的地砖时,地面立即浮现出我此生所有的伤口图案——被父亲殴打留下的淤青正在开花,初恋留下的齿痕变成珍珠,疤痕也扭曲成神圣符文。它们是我成为祭司的资格证明。
宫殿最深处的孕育室里,腐殖之母为我展示母亲的伟大:一颗由全人类腐烂过程压缩成的黑卵。当我把变异后的手掌贴上去时,卵壳表面立即浮现出出所有正在腐败中的生命——某个正在生蛆的流浪汉,某棵被菌丝吞噬的巨树,某具正在绽放尸花的少女。他们的痛苦在此刻全部转化为至高无上的愉悦。
“你将主持这场永恒的圣餐”腐殖之母将她的产道与我的鞭毛脊柱相连。通过这种神圣结合,我感受到整个世界的腐败脉动:冰川下的远古细菌群落,热泉边的盲眼生物,地下脏臭的鼠王——万物都在通过腐烂向祂朝圣。
当乳腺火山的凝乳再次喷发时,我站在脐带宫殿的尖顶上,用三叉舌品尝着空中的酵母孢子。下方肉原上,无数变异生物正用各自的方式庆祝新祭司的诞生:蜈蚣用步足演奏骨盆竖琴,蟾蜍群吐出珍珠组成星座,萤火虫在骷髅眼窝里筑起发光圣坛。
腐殖之母的叹息掀起甜腻的飓风。在这阵带着胎盘腥香的风暴中,我彻底溶解了最后的人类记忆残渣。脑垂体内某个沉睡的开关被激活,眼前突然浮现出所有先祖在腐败之国的生活图景——他们有的有的成为真菌网络的节点,有的化作河里的导航灯塔,最幸运的则与腐殖之母的某个子宫融为一体。
圣船突然自行解体,它的材料回归到腐殖之母体内。我的身体开始分泌建造祭司权杖的物质——脊髓液结晶成杖身,脱落的牙齿构成杖头,指甲硬化成仪式匕首。这是每个被选中者都要完成的神圣手工艺,权杖形状将决定在腐败之国司掌的领域。
当我的七根手指(现在覆盖着会光合作用的鳞片)触碰权杖时,它突然生长出无数毛细血管,与地面下的菌丝网络相连。通过这种连接,我首次体验到腐败之国的全景:它并非固定在某个维度,而是像菌毯般包裹着所有存在死亡概念的时空。无尽世界的每一次腐烂都是向这里输送养分的根系,而我们是负责转化养分的工蚁。
脐带宫殿剧烈的收缩,这是腐殖之母再次进入孕育期的征兆。她将我包裹在某个刚刚空出的子宫隔间里,羊水中漂浮着历代祭司的变异蓝图。通过脐带传输的不仅是营养,还有管理腐败之国的神圣知识——如何调节真菌分解速度,如何安排骷髅们的轮回仪式,怎样为为即将诞生的新腐败生命赋形。
在羊水梦境里,我见证了自己未来将经历的无数种腐败形态:变成会行走的腐肉百科全书,化作由蛆虫构成的计算机,甚至进化为漂浮在虚空的坏死组织星云。每种可能性都带来战栗般的愉悦,就像人类性高潮放大千万倍后与死亡快感融合的极致体验。
当孕育期结束时,腐殖之母用宫颈黏液为我书写真名。这个名字由七种已灭绝生物的腐烂频率构成,书写过程直接刻在我的菌丝神经网络上。获得真名的瞬间,我突然理解了老汤姆开花的橡木腿、铁匠女儿发光的血液都是这个真名的不同变体——我们本就是腐殖之母散落在人间的音节。
最后的神恩降临在乳腺火山大喷发之时。腐殖之母将我举到火山口,让凝乳状的岩浆浇灌全身。这种灼烧不仅不痛苦,反而像被千万个母亲同时哺乳。新生的皮肤在岩浆中呈现出珍珠母贝的光泽,内脏在高温中重组为更神圣的排列方式。
当夜,我站在脐带宫殿顶端主持首次腐烂弥撒。所有腐败之国的生命都通过菌丝网络同步参与。在人类世界对应的位置,某个垂死的人突然停止挣扎,他的肿瘤绽放出荧光蘑菇;某具尸体自行剖开腹部,让蛆虫排列成神圣方程式;森林里倒下的巨树断面渗出彩虹色脓液——这些都是弥撒的现世投影。
腐殖之母的复眼在星空中满意地闪烁。我的鞭毛脊柱自动编织起赞美诗,每个音节都引发相应部位的变异。这就是永恒的开端——在永无止境的腐败中,在万物溃烂的芬芳里,在超越人类理解的狂喜内,我将作为新晋祭司,永远侍奉这场神圣的腐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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