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西去。

三人默默无言，气氛压抑得让人心悸。

顾流云试图打破这种压抑，“若那燕羽所言不虚，此行西去，必然危机重重……”

“你错了，前路已经没有任何危机。”

前几天忽然传来一声苍凉落寞的叹息。

刚刚是谁在说话？三人都没有看到。

只是下一刹那，三人发现道旁满地枯叶之中，坐着一个黑袍人。

那身黑袍很普通，很破旧，就像是那被世界抛弃的满地枯叶一样。

黑袍人正静静地煎着茶，茶具古朴，茶香袅袅升腾。

看样子他已经在这儿煎了很久的茶，可三人确定是刚刚路边分明一个人都没有。

莫非此人的修行已经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玄妙境界？

“前辈此言何意？”楚寒江按剑问道。

黑袍人头也不抬，声音低沉道：“天下用剑之人，除去西海剑派的剑圣独孤客和大凉城的西王公以外，没有人敢在我面前拔剑。”

“这么说，如果我拔了剑，便也算是天下的英雄了！”

楚寒江大喝一声，拔剑刺出。

黑袍人依旧自顾自煎着茶，只是在剑锋抵近身前时，随意地抬起一只手，在剑身上弹了一下。

咔嚓——

剑，碎了。

碎片如流星般四散飞溅，楚寒江瞪大了双眼，满脸难以置信。

毫无疑问黑袍人的强大，是三人目前绝无法触及的境界。

黑袍人放下手，缓缓抬起头。

他那张脸看不出年纪，苍白如死人，却带着淡淡的微笑，“年轻人，太冲动了，没受伤吧？”

“前辈没想伤我。”

楚寒江紧咬嘴唇，强忍着心中的不甘，缓缓后退。

李清风和顾流云赶忙上前，将他扶住，确认同伴无事后才放下心来。

黑袍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我并无敌意，只是想请三位喝杯茶，休息片刻。”

三人对视一眼，虽心中仍有戒备，但也知道此人的厉害，只得缓缓坐了下来。

黑袍人熟练地为三人斟茶，茶香四溢，令人陶醉。

“听闻清风公子喜欢饮酒，饮少辄醉。这不好，酒会让人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会让人浑浑噩噩，想不通事情。还是饮茶好，可以让人清醒。”黑袍人微笑着说道。

黑袍人的语气和蔼得像是自家长辈一样，可身上透露的强大神秘的气息却让三人不敢放下警惕。

李清风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道：“前辈所言极是。”

“前辈如此修为，天下罕有，不知是出身佛宗还是道门？”顾流云恭敬问道。

黑袍人轻笑一声，目光深邃地看向顾流云，“你其实想问的是，我是否是魔族之人。佛道二宗超然庄严，可没有我这般打扮的人物。”

顾流云心中一颤，低下了头。

“你身体里流淌着那股血脉，城府应该要再深一些才好。”黑袍人继续道。

顾流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前辈知晓我的来历？”

顾流云自幼被人收养长大，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来历。

“世上很多事情对大多数人来说是秘密，对于某一些人来说却算不得什么。你也不必问我，时机到了你自会知晓一切。”黑袍人依旧淡然饮茶。

李清风心中一凛，黑袍人似乎对三人了如指掌。

连天不怕地不怕的楚寒江，也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去西凉的路上，所有的艰难险阻我都已经帮你们扫除，你们安心饮茶就好，不必急着赶路。”黑袍人嘱咐道。

李清风拱手道：“谢前辈。”

“不必谢我，只是入了国都大凉城，我便帮不了你们了。你们应当清楚，西王公闭关，李瑾瑜如今大权独揽，你们回去便是九死一生。”黑袍人神色忧虑道。

“若为黎民大义，何惜生死？”楚寒江坦荡答道。

黑袍人叹息道：“年轻人总是这样，把生死看得太轻，等你们真正长大以后才会明白生命是多么珍贵的东西。”

黑袍人说罢，又继续为三人斟茶。

他的动作舒缓而沉稳，每一个细节都透露着一种从容。

“千年以前，魔族刚刚崛起，佛陀道祖尚在人世，始祖魔君波旬曾向佛陀请教。”黑袍人缓缓说道。

“魔君问了什么？”李清风好奇道。

黑袍人将斟满茶的杯子一一递到三人面前，茶香再次扑鼻而来。

“魔君问，如何能使他的族人超越生死大限。”黑袍人道。

“佛陀是如何回答的？”李清风追问。

“佛陀说，生者必死，聚者必散，生死聚散皆因执着。你若执着于生死，必被生死所困，唯有放下生死，才能超越生死。”黑袍人答道。

“妙极！”顾流云赞叹。

李清风听后，也不禁感慨：“佛陀不愧是千古圣人，此等见解，真是超凡脱俗。”

黑袍人却很是不屑，冷笑一声道：“你可知，波旬对这个回答是什么态度？”

李清风摇头。

黑袍人骄傲道：“他只说了一个字——艹！”

“好一个‘艹’，当真是酣畅淋漓！”楚寒江忍不住喊道。

黑袍人眼神中闪过一丝欣赏，高声笑道：“生死乃世间常理，其间自有大悲喜，大快意，大怅然，岂有轻易放下之理？”

李清风与顾流云相视一眼，尴尬一笑。

黑袍人大笑着起身，笑声越来越肆意，越来越凄凉，越来越疯狂。

那笑声震得枯叶簌簌而落。

“三位，大凉城再会。”他的声音渐渐缥缈，“记住，要好好活着。”

话音未落，黑袍人已如晨雾般消散，唯余满地枯叶上，静静躺着一个古朴的木匣。

木匣通体漆黑，表面布满暗金色纹路，隐约可见龙鳞状的刻痕。

“前辈，你落下东西了！”楚寒江仰头高声道。

“折了你的剑，便送你一把更好的。”

半空里忽然响起黑袍人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而后消散无踪。

突兀地他走了。

正如他突兀地来。

就连三人中最聪慧的顾流云也没有看出此人的目的。

他究竟是敌是友？或者只是一个强大的疯子？

三人满腹怀疑，唯一不能怀疑的，是这家伙强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