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武侠游戏纪事·开元13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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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10 09:09:11
孔雀山庄,川蜀中唯一的江湖门派,也是天下唯一一个专攻机巧暗器的门派。它不像其他门派一样有什么悠久的历史,经由现任宗主柳成山这个近乎传奇的人物一手开创,至今不过二十多年而已,但已有人把它当做天下第五大门派。
孔雀山庄崛起速度之快,匪夷所思。人们都认为柳成山年轻时一定得过大机缘,类似说他得到过墨家传承的流言数不胜数。此人出身寒门,白手起家,如今门下弟子过千,坐拥周边无数田产,在城中亦有产业无数,和那些世家大族、商贾巨头多有合作,可谓成都一霸,他本人也是天下高手中极为靠前的那一小撮。
起初远看时,李清尘只见到孔雀山庄是个泛光的村庄,待走近后,才看清那整座被占据的孤山和耸立的高墙,举着火把巡逻的守卫,完全就是一个小型城池。孤山的顶端坐落着一栋庄严的大宅,那是柳成山的居所。
两个醉汉摇摇晃晃到了高墙下,仇恶在墙角处左右一登,猴子一样灵活地蹿了上去,留下李清尘在下面笨拙地起跳,使劲想要攀到墙沿。
“来,快上来。”仇恶伸手拉了他一把。
高墙内,是一座稠密的城镇,无数小道交错纵横,街角筑起的望楼将一切异动尽收眼底,巡逻队的制服上印着孔雀开屏的图案,屏上无数只伪眼注视久了会让人看得眼花,他们身上暗藏的机关和兵器随着步伐发出清脆的响动。
两人醉得东倒西歪,仇恶一个没站稳,突然扯住李清尘一块摔了下去。
“什么人!”巡逻队听见有东西掉落的响声立刻朝这里探查过来。
两人连滚带爬躲到阴暗处,谁料这里早被设下陷阱,李清尘感觉踩到什么东西的同时,一架小巧轻弩发射的声音响起,箭矢在空中被仇恶信手接住。
“机关被触发了!一定是有贼人闯入,我们快过去!”
巡逻队追击而来,仇恶扛起李清尘撒丫子跑路,两人一路跌跌撞撞,望楼上的人看见巡逻队在追人,拉起了戒备的响铃,周围的巡逻队也加入搜捕中。
狭小的巷道里,两人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李清尘在仇恶背上,重重叠叠的景象穿过自己身体向后闪去,他还没明白具体是什么情况,山庄里已经被搅得鸡飞狗跳。
等李清尘稍微回过神来时,仇恶竟然已经带着他跑到了山上,孤山此处像是某处禁区,虽然也有几处岗哨,但没有一支巡逻队会上山进行搜捕。
我是怎么到这儿来的?李清尘心问。
“安全了,”仇恶红着一张脸,不知是醉的还是累的,“夜明珠这种宝贝,一定被庄主那老小子自己藏起来了,我们去他家里找找。”
“看看谁先找到!”李清尘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说这句话,就像嘴巴有了自己的想法。
“谁怕谁!”两人像斗气的小孩子。
失去理智的他们并未意识到自己是要去搜一个止境的住处,只要对方张开场域,场域之内,一切风吹草动尽在感知。幸运的是,维持场域外放十分耗费心神,止境高手并不会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把场域打开,通常只有在战斗对敌时才会如此,因此他二人这会儿算是无意间钻了个空子。
仇恶的想法很简单,夜明珠这种宝物肯定离不开主人八步远。两人轻松翻进丈高的墙院,爬上屋顶,手脚并用地低伏前进。
偌大的宅院之中没有一个巡逻岗哨,这里安静得落针可闻。黑灯瞎火的院中,老远就能看见两座厢房孤零零亮着灯火,此时此刻,也有两人同样未眠。
那两座厢房隔一汪池水对望,两人悄咪咪摸到斜对面的屋顶,躲在屋脊后观望情况,其中一间大开窗户,离得太远只有李清尘能看清其中状况,那里面是一书房模样,烛火笼罩的桌案前,一位中年男子正执笔描绘丹青。
那就是孔雀山庄庄主,柳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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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患得患失?
男人紧皱着眉头,是从自己的记忆逐渐淡却的那一刻开始,他开始害怕了,害怕她彻底消失。于是他花费重金聘请画师,尝试绘出记忆中的她,可根本无用,索性他便自己学画,疯了似的拼命学,但即使他的画技登堂入室,已入大家名流,却始终拦不住那个缓缓远去的她。
纸上丹青,终以所见所得,她已不在,从何得来?
面前桌案上的画卷便是他今天所得,那画卷上左下一少女,手捧纸鸢,置身满园春色,右上一嬉笑少年,坐在高墙上向少女挥手。
这是他们第一次相遇时的场景。
这幅画笔势线条柔和,颜色清淡明晰,算是一幅少有的佳作,只有一点可惜的是此画尚未完成,少女那张空白的脸,他怎么也填不上色彩。
面对这张空白的脸,他是如此无力,但他依旧强逼着自己,眉头紧锁,咬紧牙关,手中画笔几乎快要握断,衣角已被汗水浸透,身后烛台蜡油滴落满盘,堆砌成一座小山峰,就这样一动不动站着,柳成山已不知矗了多久。
脑海里,那道身影一如身旁明灭的灯火,仿佛随时会消失,脸上蒙着黑雾,怎么也看不清。随着他拼命地回想,那道模糊的身影似乎真的越来越清晰,他按捺住喜悦,生怕精神松懈会令那道模糊身影消失。
他屏住呼吸,那道身影的真容如闪电般显现,他抓住那一瞬间落笔着墨,却又被不知从哪杀出的突兀一声琴音打断,笔尖硬生生停在纸上,他慌忙收笔,却已经迟了,笔尖在少女空白的脸上留下一团格格不入的黑色,这团混乱的墨迹如此显眼,以至于整副画作的观感因此被毁,但细细看去却又诡异地和谐,那团墨迹正如他记忆中那道模糊身影脸上面蒙着的黑雾。
所见即所得,他心想着,又叹了口气。
这位两鬓半白的中年人抬起头,目光如电,步履生风,带着宗主威严,推开书房大门,绕过池塘,池塘漆黑一片,不知何时天上的月亮已不见。
他来到院中另一道门前,方才琴音正是从这里传出。在孔雀山庄他是最高存在,他的话就是最高指令,软硬兼施的手段让所有人对这位庄主又敬又怕,耗费心血铸就的画作被这一声琴音所毁,柳成山的脸上阴沉如水。
柳成山在门前站定,神色凝重,像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能进来吗小箫?”柳成山轻轻敲了敲门,一开口声音出乎意料的温柔。
“进。”门内的声音又冷又硬,连一个字也不愿意多说。
紫檀香木的大门豁然打开,处子清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干净典雅的闺房中,一架厚重的古琴轻轻作响,一位二八年华的少女正端坐琴前轻抚,贴身丫鬟在她近前掌灯,方便少女看清铺在桌上的曲谱。
门打开的瞬间,柳成山庄严肃的脸瞬间变得柔和,“小箫,这么晚了还在练琴吗?”
琴弦拨动,一声低鸣似乎发泄不满,“这是父亲大人安排的任务,秦箫怎敢懈怠。”
“这么晚了就早点休息,不要累坏了身子。”柳成山有些紧张又惭愧地挠了挠头,关于自己画作被毁的事情只字不提。
对外人柳成山总是不苟言笑,他是富甲一方的庄主,是势力庞大的宗门首领,也是身怀绝世武功的止境高手,可面对自己女儿他只是个感到无力的父亲。如果说柳成山是孔雀山庄至高无上的存在,那么柳秦箫就是这山庄中至高无上的宝贝,从小被柳成山捧在手心呵护。
但近两年柳成山的态度不知何故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弯,开始有些生硬地管教自己女儿。这位山庄里平日为非作歹的小魔女对突如其来的约束感到无所适从,本来对机关术颇感兴趣的她,开始被逼迫学习从来不感兴趣的淑女技艺,琴棋书画,园艺茶花,父女之间开始渐行渐远。
“这就不劳父亲大人费心了。你不是只关心我学会了多少新曲,识得多少种香茗吗?”柳秦箫毫无顾忌地说。
柳成山默默低头不敢看她,“那小箫最近可有学会了什么新曲目?”
掌灯的丫鬟听到柳成山的发问神色一紧,柳秦箫愣了一下,又想气又想笑,“潇湘。”
柳成山听见这两个字也愣住了,眼里欣喜夹杂着悲哀,他望向窗外良久,吐出一口浊气,让藏在屋脊后的李清尘差点都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小箫,我想听听。”没人知道柳成山在想什么,即使是他曾经最宠爱的女儿也不例外。
柳秦箫叹了口气,父亲近两年时常如此,一个人呆呆地看向远方,脸上写满忧愁,偶尔有人问起,即使是他最亲近的人也会被厉声训斥,如同一只护崽的母熊,如此明显的回避是在刻意隐藏内心。
但是她知道,自己的父亲在隐藏什么。
柳秦箫抚动琴弦,熟悉的旋律再度响起,凄凄然的琴声引人无限遐想,饱含孤独的回响。李清尘眼神一动,这不正是情程弹奏的那首曲子么。
“这弹的什么东西?”仇恶摇晃着脑袋问。
“蠢货,这是情程姑娘弹过的,”李清尘鄙夷,“这么快忘了?”
仇恶带着浑身酒气想站起来,“哦!这曲子很有名的,那作者我知道……”
“嘘……”李清尘连忙压住他。
就像一只受伤迷失林中的孤雁,永远找不到出口,被抛弃,绝望在滋生蔓延。这时,忽然另有箫声响起,形单影只的孤雁仿佛找到了同样迷失的另一只雁,孤鸣有了附和,寒冷可以互相依偎,从此不再是孤单一人,一束光照进心里,填满了全部。
琴箫和鸣,知音难寻。
一曲奏罢,柳成山轻握白玉箫的手微微颤抖,他吹起玉箫时眼眶已泛起泪水,忆起一段红尘相伴的往事。
他将玉箫系回腰间,脸上强忍江水波涛,内心奔涌暗流,“小箫弹得很好,进步显著,为父很欣慰,这么晚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柳成山说完快步冲出房门,消失在夜色中,他怕下一秒会控制不住情绪在自己女儿面前落泪。
“快,他走了!”李清尘两人摔下房檐,所幸无人听到,晃晃悠悠朝柳成山的书房里摸过去。
“吓死我了,”掌灯的丫鬟紧张到额头出了一层细汗,“小姐,庄主突然要听你弹琴,还好没露馅,真佩服小姐你面不改色,多亏小姐还留了一手,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的潇湘呀,我都不知道。”
“就是上次和谷子哥出去认识的新朋友教的。”柳琴箫看着那片吞没父亲的黑暗说。
“所以你就把庄主送给你的真品古琴改成暗器送给了人家?幸好庄主没听出来这架仿品声音不对。”丫鬟松了口气。
“这有什么,既然是给好朋友的礼物,当然只有我最得意的作品才有这个资格。”柳秦箫以特殊的方式拨动琴弦,随着隐约的机括响动,古琴中竟骤然射出一枚钢针,和情程的古琴如出一辙,钢针钉在墙上几乎完全没入墙身。
“看来这件作品还不够成熟,有一定的误触风险,方才调试的时候竟然一不小心触发了机关,说明有必要设置一道安全锁。”
丫鬟哭丧着脸,“我说小姐,你别再摆弄这些东西了,万一伤着自己,庄主非扒了我的皮不可,每次小姐和古一公子出去游山玩水,我装作小姐的模样在房间里弹琴,都快吓死了,要是庄主进来发现真相的话,小姐自是无事,我可就死定了!”
“用不着怕,我专门和他强调过,不能随便进来,他敲门你就别出声继续弹,他绝不会进来,要不了多久就会离开的。”柳秦箫十分笃定,安慰起丫鬟。
“可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再这样下去,小姐你和古一公子的事情迟早有一天会被庄主发现的,”丫鬟欲哭无泪,“你们每次出去快活就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打掩护,简直就是把我一个人扔在狼窝里呐。”
“你别怕,有姐呢,等你再大些了,姐给你找个好男人嫁出去,就不用整天在这里担惊受怕了。”柳秦箫平常和丫鬟以姐妹论处,丝毫没有千金大小姐的架子。
“真的啊?”思春年纪的小丫头眼神迷蒙。
“姐什么时候骗过你?我上次和谷子哥出去玩,替他帮忙值守的那个小伙子人就挺不错的,改天介绍给你认识。”柳秦箫用手指轻轻刮一下丫鬟的小俏鼻挑逗对方。
“不行不行,我还是想留在小姐身边。”丫鬟红着脸,头摇得拨浪鼓一样。
“那怎么行呢?”柳秦箫假装大惊失色,“你要还留在我身边,等谷子哥娶了我,你不是要当陪房丫鬟?你怎么能跟姐抢男人呢?谷子哥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好了小姐,没人和你抢,你就别取笑我了,你天天和古一公子眉来眼去卿卿我我你情我侬的,谁能跟你抢啊?”丫鬟直翻白眼。
“你哪儿学的这么多词儿?!”
在二人的一阵打闹中,丫鬟丝毫没有注意到柳秦箫的异常,那略微刻意的笑容中,有不舍离别,也有向现实的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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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在清溪镇的时候,我抚琴,你吹箫,你用的就是这只从家里带出来的白玉箫,两个异乡人飘零在外、相依为命,过着清贫乐道的日子,”柳成山隐藏在黑暗中喃喃自语,他的眼角泪痕未干,“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低语的倾诉,像云烟一样从心里飘出。他面前的是一副透明水晶棺,一具容颜完整保存良好的女尸在其中已不知躺了多少年月,少有人能认出这个女人的身份,她是柳成山唯一的发妻。他望向她时,眼里是流不尽的温柔。多么想再将她拥入怀中,可他只能隔着水晶棺轻轻抚摸,棺中封着一股寒气,令水晶棺的表面摸起来又冷又硬。
这不是我想要的!
他流着泪,无声地呐喊。
“刚到清溪镇的时候,你说要做炊饼赚钱,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为了和我这个穷小子在一起,将一身绫罗绸缎换成了本钱和一袭粗布围裙,那时的你,每天弄得满脸都是面粉,抱着账本斤斤计较,天天在我耳边报账,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呢:租在阁楼的房钱,每月两钱半,做炊饼的材料钱六十二文,二尺旧衣服上裁下的布料五文钱,借用田大嫂的厨房一月五十文,和房钱合计一月三钱,柴火自备……”
他对着发妻的脸,从哭丧里憋出一个笑脸,表情简直难看到不行。
“第一次赚到钱的时候,你高兴地抱住我,那双磨出水泡的手把面粉抹我满脸,我捧着你的手心疼得流泪。后来我骗你说外出学艺,其实是我机缘巧合下得知一处学习机关术的地方,我用它改进了制作炊饼的工艺流程,再后来又发展到很多吃食的制作上,从此生意蒸蒸日上越做越大。接着,我们有了箫儿,箫儿她现在都已经长成大姑娘,到了该出嫁的年龄了。她和你长得好像,性格也像你,活泼好动,对新奇事物热情洋溢,也不喜欢琴棋书画这些,对了,也有一个傻呼呼的穷小子喜欢她,简直和我们俩当初一模一样。”
柳成山说到这里,一边哭一边笑。
“那时候我觉得,就这样度过人生真的完美无憾,可我没想到他竟还不愿放过我们,”痛苦的回忆袭来,眼泪又控制不住地流出,柳成山无比自责,“是我,是我害了你,我从没想过会这样,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你却为我抛弃一切,连命也丢了,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孔雀山庄的掌权者,这个一跺脚都要成都震动的人物,别人眼中攀临武学极致的绝世高手此刻跪在水晶棺前,像个小孩一样失声啼哭。
“你说句话啊!你说一句……是我没用,你骂我啊!你不要这样,你不要不理我,不要这样……”
良久,柳成山停止哭泣,深情凝视着她紧闭的双眸。
“你的眼睛真好看……我真的好想再看一次……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你为什么不看看我呢?”
一个男人一具女尸,一生一死,一动一静,一个苍颜白发,一个停留青春,阴阳两隔,斯如是乎。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眼泪流干,柳成山隔着水晶棺轻轻地亲吻那张冰冷的脸庞,热泪滴落在水晶棺上,化开表面的冰雾,他重新站起来,却怎么也直不起身,他步履蹒跚,像是日暮西山的狮王。
“快了,一切都快了,你再等等我。”柳成山的眼眶里还萦绕着泪水,在那泪水之中,藏着滔天的复仇怒焰,他咬牙切齿,“他该死!他们都该死!都死!”
一想到自己准备做的事,他既期待又害怕,这么多年过去,他已不再是当初那个穷小子,很多做不了的事,现在可以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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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柳成山不在,李清尘两个二傻子从窗户光明正大翻进书房。
“找宝贝,宝贝快来找我……”仇恶摔在地上,又醉醺醺地起来翻箱倒柜。
“肯定是宝贝先找到我!”李清尘也不甘示弱。
书房里布置简雅,一股浓郁的熏香即使窗户大开也散之不去,桌案上压着一个乌木镇纸,被巧妙雕刻成一只匍匐睡觉的小猫,栩栩如生,可爱至极。
“想不到有人也和老夫一样有颗少女心。”仇恶被那只小猫镇纸吸引,笑嘿嘿伸手去摸。
镇纸下面是一副未完成的瑕疵画作,另一边的椅子上晾着两封写好不知多久的书信,本来今天该送出去,可沉迷作画的柳成山早把这两封信忘在脑后。
“弟亲启,”这是第一封信,李清尘迷瞪着眼读起来,“弟所开药方我已施用,确有奇效、神鬼不觉,先此谢过。另按下卷所书我已做好大阵布置,不日即成,届时请弟亲临指点,随信所赠百金聊表谢意,待功成后另有重谢,前日弟信中所求辎重也随之送达。愿君得志,桃李天下,柳兄手书。”
第二封信写着:“家主敬启,上月典当行共收地契九十六张,计良田一千二百六十五亩,依例半数奉上,随信有特供香茗娲山银峰赠于家主品尝。柳某敬呈,祝康泰。”
李清尘将这两件不知所以然的信读完放下,又四下又查找了一番,结果仍然徒劳无功,整个书房里只有一些看上去是柳成山自己所作的字画。
“主人家是不是快回来了?我们还是走吧。”李清尘注意到对面的烛火已经熄灭,“这里啥也没有,咱们到别处找找。”
“对对对,不能浪费时间,不能让情程小姐久等。”
他二人退出书房,甚至不肯收拾一下他们倒弄出的一片狼藉。
“要不然还是回去睡觉吧。”一出门,李清尘就感到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打了个大哈欠。
“吼,可以,那算你输了。”仇恶猪一样地哼了一声。
“什么!我今天非要找到这珠子不可!”李清尘又打了一针鸡血。
两人又爬上房顶,相比李清尘手上的长剑,仇恶身上只带着一把短巧的腰刀,行动要方便很多。
二人一路寻至后庭,空旷无物的花园里正中一株显眼桃树,树下伏着一块和人一般高的巨石。他二人还没来得及靠近,那巨石忽然颤动,李清尘像只受惊的兔子慌忙跳开,仇恶连滚带爬藏在水缸身后。
齿轮咬合咔咔作响,巨石缓缓移动,露出一条伸向地下的黑暗隧道,仿佛一只怪物张开了它的深渊巨口。
那深渊中渐渐浮上一道憔悴的身影,柳成山双目通红,摇摇晃晃地走出来,丝毫没有注意到李清尘和仇恶拙略的躲藏下露出的马脚。
他扭动隐藏在巨石身上的开关,齿轮运转下,巨石又缓缓移回原位,将隧道入口堵得严丝合缝,从外面几乎完全看不出异常。
李清尘趴在游廊的屋脊背后,迷瞪着眼探视,柳成山刚一走开,仇恶就好奇地凑上前敲打试探。
“一定就在这下面!”仇恶兴奋无比,“这里面肯定藏着了不得的宝物!哈哈!我们要发了!”
“躲开,让我来。”李清尘知道机关在哪,他一把推开仇恶,照猫画虎地扭动一番,巨石毫无动静,四周鸦雀无声。
“不应该啊?”李清尘疑惑。
“我来!”仇恶又一把推开李清尘,大力出奇迹,他扭到李清尘扭不动的位置时又下狠力扭了一圈,巨石这才再现之前的颤动,噬人的深渊巨口再度张开。
“开了开了!”仇恶手舞足蹈,“我先进去!情程小姐别等急了!”
说完仇恶猛地纵身一跃,瞬间沉入那片如水的黑暗,李清尘在外面只听见他大喊了一声“卧槽”,那声“卧槽”射向隧道墙壁荡漾回响,重重叠叠出不知道多少声“卧槽”,在这“卧槽”的叠声中伴随一阵肉体和地面碰撞的声音,一路向着深处而去,那是仇恶在黑暗中从楼梯上滚下去停不下来的声音。
外界尚有一点点微弱的光线,可隧道里是纯粹彻底的黑,李清尘走进这张深渊巨口,入口处的墙上有一个按压的开关,李清尘扶着墙时不小心按下,外面的巨石随即又轰隆隆归位,这下隧道里彻底没有一丝光亮,黑到睁眼等于闭眼。
柳成山作为止境有场域在身,自能感知周围一切,又或者他对这里早已足够熟悉,所以不需要有什么照明设施。
这可让仇恶吃足了看不见的苦头,但对李清尘而言不算难题,他双眼泛出一点自然的灵光,瞬间看清前路。
还处于醉酒状态的李清尘扶着墙壁小心翼翼走下楼梯,看似无尽的楼梯比他想象的要短,转过最后一道弯后,似乎是到达了一处开阔的空间,李清尘凭眼中的微光还看不清此处的全貌,但他能看见眼前冰冷的岩石地面上,仇恶一动不动四仰八叉地躺着。
李清尘拿剑鞘戳了戳他,“喂,死了没?”
仇恶摔得七荤八素,半晌还没缓过神,一睁眼看见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在一片黑暗中怼在他脸上,吓得他哇哇大叫,“我滴妈呀!是鬼!”
“你才是鬼,你全家都是鬼。”李清尘顺手赏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李清尘?是你?你打我?”仇恶脑袋还在发蒙,除了那对绿油油的眼睛,他什么也看不到。
“我可没打你奥,是你自己摔出错觉了。”李清尘贴心地扶他起来。
“好他妈黑啊,这他妈也太黑了吧?”仇恶伸手不见手,伸腿不见腿,有种灵魂出窍的错觉。
“诶!我看见附近有个火盆,你身上有火没?”
“有有!”仇恶一阵摸索,掏出一根二指宽的圆木筒,熟练地凭感觉拔下盖子,轻轻一吹,一点火星终于亮起。
李清尘接过木筒,打开火盆的盖子,往里一杵,火星一下子引燃火盆中预留的麻油,黑暗被瞬间驱散,固定在墙上的火盆将火焰延伸到流淌着麻油的细槽中,机关被触动,一个又一个固定在墙上的火盆盖子自动打开,依次燃起火光,这片空间的全貌一下子展现在二人眼前。
这是一间数十米长宽的圆形密室,一座巨型八卦大阵浮刻在岩石地面上,大阵上整齐排列着一盏又一盏还未点燃的长明灯。火盆里微微闪动的火焰,说明此地有空气流通。密室右边一扇齐人高的石门紧闭,左边则是一条隧道不知通往何处。
仇恶等不及地飞身扒在石门上,像只蟑螂一样拼命想要找到缝隙钻进去。
“夜明珠我来了!夜明珠来找我!”饶是仇恶一身神力,使出吃奶的力气扒拉,厚重不知几何的石门却是纹丝不动。
“这是什么玩意?”李清尘注意到一旁的石座,石座中间有一个寸许长宽的圆形插孔,李清尘好奇地往插孔里瞅,只见插孔的底面雕刻着一朵盛开的向日葵。
李清尘越看越觉得这朵向日葵很熟悉,抚摸着光滑无比的石座,他仿佛能听见石座下隐约传来的机关运作之声。
蓦然,他拿起长剑,扫尘的剑柄一端,赫然也是一朵向日葵怒放。
他忽然想起一个人,是两位和师父共同住在山谷中的隐士之一的老头。
那是一个为人风趣的古怪老头,因为平日里总喜欢刨木头,所以李清尘喜欢叫他木爷爷。
那老头别的本事没有,最喜欢研究一些新奇的物件,像是每天早晨到点鸣叫的木鸟,或者会收割竹子的走兽,每每令李清尘啧啧称奇。
老头喜欢喝酒,另一个不许他喝,他只好借着在山谷外的村子里帮忙酿造蜜酒的理由偷偷外出饮酒,就连小时候的李清尘,也无数次被他央求偷偷带酒给他。
关于这位木爷爷,还有一件令李清尘难以忘怀的事情,那就是老头其实身体残缺,四肢全无,他偷偷见过老头洗澡时摘下假肢,只留双臂的样子,身上全是日久渐淡的伤痕。
而在李清尘的回忆中,包括木爷爷四肢在内的很多东西都会有这样一朵向日葵的记号。
“嗝~”
酒嗝打断了他的思绪,李清尘想也不想,将剑柄朝下,一把插进孔洞,剑柄和孔洞出奇地严丝合缝,两朵向日葵完美贴合在一起,他试着用力一扭,石座内部果然机关响声大作,紧闭的石门随之缓缓抬起。
“芝麻开门!”仇恶正好冲着石门大喊,恰好石门这时打开,他狂喜拜谢,“谢谢芝麻……谢谢芝麻……”
李清尘心中闪过一丝疑惑,这剑是离家时木爷爷所赠,很多玄妙之处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但想来这应不是一把寻常之剑。
木爷爷和孔雀山庄究竟是什么关系?
下一秒,他的思绪又被仇恶牵走,“先找到夜明珠的一定是我!”
门的那侧没有想象中堆积如山的财宝,也没有寒光狰狞的神兵,只有一座缩小版的浮刻八卦阵,阵中心的一只阴阳鱼上是一座透明的水晶棺材,除此之外再无他物,值得注意的一个小细节是,门内外的两座八卦阵成一正一逆的方式排列。
“什么玩意?”李清尘走近些看清楚了,那棺材里躺着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妇人,衣着华美,浑身结满寒霜,仅仅只是站在旁边就能让人感受到棺材中的那股逼人寒气。
“夜明珠!是夜明珠!”仇恶突然指着水晶棺大叫。
李清尘这才看见女子胸口放着一颗通体浑然的幽黑珠子,光滑的表面反射出两人越凑越近的大鼻孔。
仇恶伸手就要扒开棺材盖,李清尘连忙一把抓住这双罪恶的双,醉眼朦胧里有一丝清醒,“你疯了!逝者安息啊!”
“也是。”仇恶暂停了大不敬的行为,“这女子这么年轻就死了,真是可惜,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棺中的女子自是毫无生气,令人奇怪的是这无根无源的寒气不知从何而来。
“莫不是庄主老头的私生女?”仇恶虔诚地跪下来礼拜,那样子简直作妖,“真不好意思啊大姐,行行好,人死不能复生,这夜明珠你用不上了,不如成全了我和情程小姐好吗?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李清尘刚开始看见仇恶跪地磕头还以为他明白了,结果听到最后一句话意识到不妙想要去拦他,却哪里跟得上仇恶的身手敏捷。不论身体机能的哪项方面,李清尘的确比他差得远了。
“你!”
仇恶一把推开棺盖,抢下压在女尸胸口的幽黑珠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装了进口袋。
李清尘正想开口骂他,却忽然隐隐约约听见身边凭空传来一道柔弱的女声:“谢谢,祝你们幸福。”
我见鬼了?还是幻觉?李清尘本能地揉了揉眼睛,又掏了掏耳朵,确定这里只有他和仇恶后,突然不知怎么想起阿水几天前给他讲的那个男人在家里用活人养尸的鬼故事,加上水晶棺逸散出来的寒气,顿时酒醒三分。
“你,你听见了么?”李清尘扯了扯仇恶的衣角,“刚刚是谁在说话?是不是有鬼啊?”
“呵,真有鬼就好了,你是不是傻?”仇恶不耐烦地说,完全沉浸在对情程的意淫中,哪里注意到半点异常。
“我们还是快走吧。”李清尘越来越觉得不安,仿佛要发生什么很不好的事。
“是该走了,稍等。”仇恶不急不忙地又从怀里摸出那只小袋,从珍珠堆里翻出一颗和夜明珠大小相似的黑珍珠放回原位,看得李清尘眼睛都直了。
“你这不是有夜明珠吗?”
“这是黑珍珠,不是夜明珠,没见识的家伙。”仇恶嫌弃地摆了摆手,“不要羡慕哥,哥只是传说,今天是我赢了。”
“是是是,你赢了,看起来能有什么区别?你有这玩意干嘛还要带着我跑这里作死?”酒醒三分,李清尘已经觉得输赢无所谓了。
“你让我糊弄情程小姐?堂堂男子汉顶天立地,怎么能做这种苟且之事!我做不到!”仇恶义正言辞,“对女孩子最重要的什么?是心!真心!心诚则灵啊懂不懂?”
“啊对对对,你的心真的不能再真了,我们快走吧。”李清尘推搡仇恶催道。
“庄主老头真有手段,连夜明珠也有。”
“谁能比得上你,这么高的天赋,不当个江洋大盗简直屈才了。”李清尘手脚勤快,迅速离开这让他隐隐感到不安的密室。
二人原路返回,回到来时的入口处。
“真奇了怪了,怎么没反应呢?难道是还有别的开关?”李清尘将墙上的开关按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不见头顶的巨石有反应。
“我来试试!”仇恶试着旋转开关,结果仍以失败告终,“我们不会困死在这吧?”
“没事,大不了我们走另一条隧道试试。”李清尘流着冷汗安慰。
费了足足一刻钟时间,二人终于放弃了此处,决定尝试密室中另一条条未知的隧道。
这条隧道中一样黑灯瞎火,仇恶没走两步就又被黑暗困住。
“有没有搞错!为什么没灯!”仇恶两眼一瞎,只好在李清尘的搀扶下像个老爷爷一样缓缓下楼梯前进。
这条通道很长,比另一条要长很多,一路向下延伸,偶尔出现的转弯处会设有休息平台,李清尘能感到他们正在下山。
“到底还有多长?真没人性啊!”仇恶挪脚步挪得不耐烦了。
李清尘一样也有些不耐烦,不为别的,仇恶手汗太严重,没多久就把他的手握湿漉漉的,实在把人膈应得一阵一阵。
走了约两刻钟后,终于来到隧道尽头。那是一堵石砖墙,墙边有一个拉杆,李清尘以为这是开门的机关,顺手将它拉下,瞬间,一盏盏火光在隧道里亮起,可砖墙却无动静,李清尘和仇恶四目相对无言。
“靠!这是谁设计的?照明开关设在这里!”
仇恶忍无可忍一脚踹在墙上,谁料这墙却是一堵假墙,本质上是一扇单开门,假墙猛地被仇恶踹开,打在墙上,震倒了一坛放在墙架上的美酒。
一股浓郁酒香顿时扑鼻,眼前是一列列架上陈设整齐封存的酒坛,此处是一地窖,这半边存放的是酒,另外半边则是堆积如山的粮米和一条条挂在墙上的火腿。
“嗯,好酒啊。”
李清尘忙着关上假墙的时候,仇恶却拿起地上残破的酒瓮又喝起来。
“真的?”李清尘也被这股香气吸引,“真的是好酒!”
此酒虽然度数不高,但是入口绵柔顺滑,像泥鳅一样从喉咙直滑进肚子里,令人忍不住地想要不停填满口腹,破瓦罐里的酒很快就被两人喝光。
“二进宫!”
仇恶丝毫忘记了他们现在还在孔雀山庄之中,竟又打开一坛酒灌起来,李清尘有样学样,也打开一坛开怀畅饮,酒精麻痹着每一处感官,二人竟随心而发,扭动身躯跳起舞来,丝毫没注意地窖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
“什么人!”
“嗯?”李清尘抬起头,只见周围全是人影,也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都拿着兵器指向自己。
“好酒,好酒啊……”李清尘看得头晕,眼前的景象开始飞速旋转,他忍不住闭上双眼,接着咚一声,是地面撞到了自己的脸,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李兄你怎么会在此地?各位勿慌,是我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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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孔雀山庄的某间弟子宿舍中。
“我警告你啊,晚上回来佩刀什么的放在外面,别带进来叮呤当啷,我明天还要早起干活呢,关门的时候轻点,别哐一下吓死人,还有……”
刘尚咀躺在床上,絮絮叨叨的嘴说个不停,牛谷子在一旁耐心地整理着装,明正头冠,有板有眼地带上护心镜,手刀挎在腰间。
“行了,放心睡吧你。”牛谷子说,“今晚不巡逻,要守库房,估计回不来,你安心了吧。”
牛谷子,孔雀山庄的一名护卫队长,表面上和孔雀山庄属雇佣关系,实际上却是拜在山庄门下的弟子。如这般以雇佣为名行弟子之实的在整个山庄有千人之众,他们不仅有专门的组织管理架构,而且需每日训练,除了学习一些寻常拳脚刀枪的功夫外,自然还有孔雀山庄闻名天下的暗器之术,虽说是暗器,走的却都是机关术的路子,也因此孔雀山庄的弟子人人精通机巧器械。
至于牛谷子,更是此道中的佼佼者,他钻研刻苦,头脑聪慧,对机关术的方方面面都颇有独到见解,即使遇到疑难问题也是一点即通,因此进入了孔雀山庄庄主的视野,私下收为亲传弟子。他更兼待人真诚、十分义气,所以虽不是弟子中年龄最大的,却以最高的威望,被众弟子多冠以大师兄的称号。
“大师兄,大家伙都准备好了!”牛谷子一走出房门,门外的弟子已经完成列队,整装待发向他报告。
“急什么,今晚我们只是守个库房而已,有的是空闲。”牛谷子笑着说,他很清楚这些人异常积极是打的什么算盘。
他们也跟着不好意思地笑笑,大师兄牛古一是出名的热心肠,比起整天板着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几个大师傅,大家更愿意向这位大师兄请教研究机关术时遇到的难题。而牛谷子虽说是指点,却也常常从别人的问题中反思自身,因此获益良多,所以对这些问问题的弟子们也是来者不拒。这是众弟子十分敬重牛谷子的重要原因之一,以至于他在弟子中的威望甚至隐隐超过那几个所谓的大师傅。
乌鸦落木,黑夜降临,庄园里很是安静,牛谷子拿起火炬领着队伍行进,众弟子整整齐齐紧跟在他身后,队形间隔有序不乱,无一人说笑打闹,步伐里是年轻人的朝气蓬勃和武人孔武有力,几乎和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没有任何差别。
库房的位置在山脚聚居区演武场附近,森严的楼阁上是等待换班的弟子,广阔的地下空间内存放着孔雀山庄的大部分资源:海量的存粮、保养良好的兵械,以及几十年间积累下来的无数财富。库房的安全无疑是孔雀山庄的重中之重,山庄内唯二的两名亚止境总教头轮流居住在此,楼阁处日夜更是必有一位大师傅把守。
“总教头呢?”牛谷子带队换班抵达库房,询问正要离去的弟子。
“大概又在演武场上喝酒吧,反正肯定在附近。”上一班队长清点完人数后带队整齐地离开。
牛谷子给所有人安排到既定岗哨就位后,来到自己的位置——库房大门。这里放置着一套陈旧的桌椅,桌上点着一盏油灯,在他左手边是通向地下的楼梯,那是粮仓的所在。
牛谷子骄傲地挺着胸前那只孔雀正要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姿态,屁股刚挨着凳子,一道早已设好的机关瞬间触发,一支短箭冷不丁射向牛谷子。箭矢的力道不大,就是射中的位置有些侮辱人,圆头无刃的箭矢正好卡在他屁缝中间。
牛谷子并未大惊小怪,他先是看了看四周无人,然后尴尬地从屁股后面取下短箭,轻车熟路地解下绑在箭尾的小纸条,那是某人留给他的密信:呆子,放假完了回来记得找我,我们什么时候再去看望乌姐姐。
只是见到对方歪七扭八的字迹,牛谷子脸上就流出宠溺的笑容,却在这时有站岗的弟子偷偷来找他请教机关难题,牛谷子做贼似的连忙收起纸条,正襟危坐。
“古一师兄,能请你看看我这套背箭为什么无法发动吗?”
“哦哦,没问题。”
弟子们很有默契地一个换一个来请教问题,只可惜牛谷子自衬要是还有以前那股研究暗器的热情,他可能会很高兴,可随着机关术研究的深入,他已经开始愈发觉得暗器之道实乃羊肠小道,他更想探索真正的机关一道,去研究那些磅礴大气的神妙机械,但他知道柳师断然不会同意,所以这些想法从未向他人提起过。
到了深夜,再没有来请教的弟子,牛谷子椅子靠在铁皮包木的库房大门上开始打瞌睡,恍惚间忽然听见一旁的地窖中传出异响,他脸上肌肉一抖,立刻吹响警戒哨,马上七八个守卫弟子来到他面前。
“外面有什么异常情况吗?”他先是问道。
“听外面的弟子说发现了闯入山庄的贼人踪迹,不过距离库房很远,而且只是一两个小蟊贼,此事便没有报知于大师兄。”有弟子说。
“以后这种事情一定要通报全队。”牛谷子略有责备之意,“我刚才听见地窖里有异响,有可能就是贼人,你们跟我下去看看,留两个人在外面,有事的话就用警戒哨交流。”
库房的大门之内存放着财物和兵器,没有庄主和总教头手中的钥匙是打不开的,而地窖里虽然都是粮食和酒酿,但也需严防偷盗,整个地窖只有大门旁的楼梯这个唯一出口。平日若有领取粮米之人,也须登记信息后在守卫的陪同下才能进入。
牛谷子高举着火把在前探路,潮湿的木楼梯在脚下发出一阵吱呀响声,仿佛下一秒就会断掉,地窖的空气里混杂着新粮的清香和陈粮的腐朽,以及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香醇,还没进入其中,牛谷子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好酒啊,好酒……再来一碗……”
牛谷子身后的弟子立马紧张地抬起武器,以为对方是什么凶匪恶徒。当牛谷子看清闯入者的样貌时,不由大吃一惊。
“李兄?你怎会在此地?”牛谷子挥手示意身后众弟子放下戒备,同时又吹了一声解除戒备的哨声,“各位勿慌,是我朋友。”
李清尘披头散发,脸上因为过量饮酒显得通红,正抱着打翻的酒坛,一口又一口拼命灌酒,时不时咬着舌头大喊“好酒”“再来一碗”之类的话,完全一个酒疯子的模样。
“这,这哪里来的醉鬼?什么时候溜进来的?”身后弟子惊诧,他们今晚根本没看见任何外人进入过库房。
“李兄你喝了多少?你还听得清我说话吗?”牛谷子伸手在李清尘眼前晃了晃,后者咚一声睡倒在地上。
“罢了,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都醉成这样子,还是先把你送回宿舍安顿吧。”牛谷子转身对众人拱手,“各位,实在不好意思,此人是我一个朋友……”
“大师兄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大师兄放心,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古一师兄记得明天把损毁的酒补上,不然账房查账的时候肯定要怪罪下来。”
“大师兄,此等酒鬼你以后还是要少与他来往才是。”
在库房里偷几坛酒喝,这种事情可大可小,既是牛谷子的朋友,众人卖于他一个人情又何妨,毕竟牛谷子平日对他们的帮助是实实在在的。
众人一声声大师兄喊得牛谷子心里暖洋洋,他们也的确是打心眼里敬佩牛谷子才会这样做,那些负责教习的大师父,个个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说,请教问题的时候脾气更是大得吓人,动辄便是一顿痛骂,牛谷子这位亦师亦友、平易近人的大师兄自然甚得人心,也只有他愿意耐心教导,和他们打成一片。
况且,地窖遭窃这种事若是报上去,他们整队人都要受罚,还不如替大师兄瞒下来。
“诸位兄弟,我在此谢过了,若有查岗,便说我被庄主传唤上山了,我先带他回去。”牛谷子谢过后扶起李清尘离去。牛谷子被庄主器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虽然他们不知道亲传弟子这一层身份,不过用这个理由来应付查岗已是足够了。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李清尘身后那堵墙的异样,也没有人怀疑李清尘的动机,他迷迷糊糊就这样被一路带到弟子宿舍。
砰!宿舍门几乎是被撞开的。
“有没有搞错!不是说了轻些吗?”刘尚咀炸毛一样从床上跳起来,一看他扶着个人进来又担心地问,“出什么事了?”结果闻到一股扑面的酒气又无语,“哦,是喝醉了。”
“帮忙。”牛谷子招呼他把李清尘抬到自己床上去,这会的李清尘早就成一滩烂泥。
“是他?”刘尚咀认出李清尘后有些惊讶,“解甲乡到这里可要费不少脚程,他怎么来了?”
“谁知道呢?总不能扔下他不管吧?人家这会也睡着了,只有明天再问了。”牛谷子拍拍他肩膀,“真不好意思,又打扰你休息了,还要麻烦你照顾他一二。”
醉酒者如不照看,可能会被呕吐物呛住。
“谁叫我摊上你了,习惯了,”刘尚咀一脸无奈坐下来,“以前你晚上出去跟人家幽会的时候不都是我顶替你的么。”
“那就拜托你了,我还要继续守库房。”牛谷子郑重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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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了,我们也出去吧。”
在牛谷子带李清尘离开后,众弟子又四下检查了一番,发现并无异常后放松了戒备也准备离开,却无一人注意到自己的头顶上的人影,像蜘蛛一样倒挂在天花板上。
那正是仇恶,他依靠惊人的指力扣住天花板缝隙一动不动,一直等到下面的人都出去后,仇恶才开始移动,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倒挂在天花板上从众人头顶悄悄溜出地窖。
“哈哈!情程小姐,我来了!”离开地窖,仇恶几乎是飞奔出孔雀山庄,又搅得一路鸡飞狗跳。
他将那枚从密室中摸出来的黑色珠子拿在手里,漆黑无光的珠子与夜色融为一体,他丝毫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仇恶开始幻想和情程进行不可描述动作的画面,脑中热血上涌,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顺着大路也不知道跑出去多远,隐隐看见重重叠叠的解甲乡,酒劲大作的他大脑逐渐停止思考,手脚也开始不听使唤,此刻他只想干一件事那就是睡觉。
于是凭直觉他回到那扇熟悉的门前,四仰八叉躺在地上,顿时呼噜声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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