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雨点噼里啪啦地敲在车窗上，汇聚成流，模糊了窗外的霓虹。

李伟握着方向盘，指节有些发白。旁边的位置上，放着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文件，标题是《辅助生殖技术医疗协议》。

“喂？”他接起电话，声音有些疲惫。

“是我，晓雅。”电话那头传来陈晓雅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我……我刚从医院回来。”

李伟的心沉了一下，“怎么样？”

“还是不行。”陈晓雅的声音低了下去，“医生说，自然受孕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了。我的身体……没办法了。”

车内陷入沉默，只有雨声和引擎的低鸣。

过了好一会儿，李伟才艰难地开口：“别太难过了，我们之前不是……不是说好了吗？还有别的办法。”

“我都知道。”陈晓雅吸了吸鼻子，“所以，我才想跟你商量……那个方案。”

李伟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着。那个方案，他们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每一次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晓雅……”他斟酌着词句，“这件事……非同小可。你考虑清楚了吗？这对你，对我们……”

“我考虑清楚了！”陈晓雅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李伟，我没有多少时间了！医生说我这个年纪，卵巢功能衰退得很快，再拖下去，连试管婴儿的成功率都微乎其微！”

李伟深吸一口气，将车速放缓了一些。路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摇晃，映照着他脸上复杂的神情。

“我知道很难接受，但是……”他试图安抚她，声音却缺乏底气，“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或者……或者领养一个？”

“领养？”陈晓雅苦笑了一声，“李伟，你认为领养一个和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就是我们想要的未来吗？我能感受到的，只有我对你的爱，我想为你生一个孩子，一个……我们自己的孩子。哪怕……哪怕需要借助一点科学手段。”

李伟沉默了。他知道她的决心，也明白她话语里那份深藏的绝望和对他们感情近乎偏执的执着。他们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不久就结婚了，曾经有过一段非常美好的时光。但随着年龄增长，生育问题像一道无形的墙，横亘在他们之间。检查结果是陈晓雅的身体原因，几乎没有自然受孕的可能。

“那个协议……你仔细看了吗？”李伟的声音有些干涩。

“看了。”陈晓雅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李伟，我知道这很……很不符合常理。但是医生说，我的情况比较特殊，用我的卵子和你的精子，结合后植入……成功率也极低。但如果……如果使用捐赠者的卵子呢？”

李伟猛地踩下了刹车。车子在路边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音，稳稳停住。车厢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微微颤抖。

陈晓雅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话里的冲击力，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我只是想给你一个完整的家。一个……有孩子的家。我们可以去国外做，那里法律更完善，也更……保密。”

李伟看着她，车窗外的雨水模糊了她的脸庞，但他能感觉到她眼神里的恳求和某种……异样的光芒。

“晓雅，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艰难地说，“这不是简单的借精生子，这是……”

“我知道！”陈晓雅打断了他，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平静，“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疯狂，甚至……很自私。但是李伟，我真的不想失去你，不想我们的家就这样……散了。我不能生育，对你来说，公平吗？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不想让你……孤独终老。”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深深的自责和一种令人心碎的脆弱。

李伟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他伸出手，握住陈晓雅放在膝盖上、冰凉的手。

“傻瓜，”他的声音也变得哽咽，“我不会离开你的。从来没有想过。”

陈晓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无声地滑过脸颊。“可是我不想这样下去，李伟。我不想每天醒来，都感觉自己像个不完整的女人，一个……不能给你带来幸福的女人。”

车厢里只剩下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和窗外的雨声。

过了很久，久到李伟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这沉默压碎的时候，陈晓雅才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所以……你的意思是？”

李伟看着她泪眼婆娑的样子，看着她眼中那份卑微的祈求，又想到他们曾经许下的相守一生的诺言，想到自己对她的爱……

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种沉甸甸的决心。

“我们……试试吧。”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了无法预料的涟漪。“但是，晓雅，答应我，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

“我知道。”陈晓雅猛地抬起头，泪水还挂在脸上，却露出一个近乎狂喜的笑容，“我答应你，李伟。我什么都答应你！只要……只要我们能有一个孩子，属于我们的孩子。”

车子重新启动，缓缓汇入依旧滂沱的雨幕之中。前方的道路依旧不明，就像他们即将踏上的这条路，充满了未知和……风险。李伟握着方向盘，目光投向朦胧的远方，心中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混乱和……恐惧。他不知道自己这个“试试看”的决定，将会把他们带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