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在感到悲伤前把泪水流尽，我是否能坦然面对那一切呢？清晨的山上很冷，平日里温和的水汽变得冰凉，并慢慢渗透布料，环绕在我的肌肤附近。我沿着山间的一条小路，向山顶靠近，这个季节的太阳起来得很晚，只露出一小片光芒引导我向上。树林的身影缓缓向后，一间寺庙映入眼帘。

「要是真的有作用就好了」看着眼前的寺庙，我向前走去。

轻轻叩响那深红色的木门，不多久，门被拉开；我踏入寺庙的小路，青石地砖的两侧生长着没被铲除的苔藓，

「明天，就是原葵的手术——那决定着命运的事件。」

入到寺庙的深处，一只巨大的香炉静静的待在空旷的院子里，厚厚的香灰多得快要溢出炉口，

离别的焦虑填满了内心的空隙，我从未感受过如此的不安。

拿起点燃的香，走上前去，对着炉子的方向拜了拜，我在祈祷，

如果真的有什么神明大人存在的话，我希望他能保佑原葵，让她好好活着，不要再让她哭泣……

走下山，我突然意识到自己那有些天真的行为——神明是不一定存在的，我不过是想为最坏的结果寻找一个可以抵赖的对象罢了。

但无论如何，「不想分离」的感情绝对是真挚的，发自我的内心的。

站在那扇淡黄色的木门前，我犹豫了许久，透过门上镶的玻璃，我能看到原葵还在梦乡当中。

“打扰了。”我尽可能的压低声音，扭动门把手，轻轻拿起一张木凳放在离她床头不远的位置。以往的等待时间，我都会拿出随身带的小说阅读，可今天我唯独想看着原葵的脸。

“我也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我凑近身子，伸出手温柔地抚摸原葵的脸庞，在眼皮微微抖动后，她睁开了眼睛，那熟悉而清澈的瞳孔中映着我的身影。

“早上好。”

“早上好。”原葵没怎么用力地抓住我的手腕，我顺势把手移开。

“你来的好早呢。”我们的手叠在还留有余温的床单上。

“妨碍你睡觉了吗？”

“没有哦。”

迟来的阳光洒在我们相交的手上，让原本就炽热的手感到难以置信的烫，我无法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原葵吃力的撑起身体，半躺在床上，把手紧紧握住。

“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我也是，谢谢你。”

我微微站起身，再次把身体凑近——像之前那样，我亲吻了她那柔软的嘴唇，并久久不愿分开。浓厚的感情流动着，逸散到空气中，传达到各个地方，我并不奢求这一刻能长久存在，但我恳求神明，能让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能稍微延长一些。

“以后要记得给我写信哦。”原葵再次露出了温暖的笑容“不论结果如何，有想说的都可以找我倾诉哦。”

“嗯，我知道了。”分开的嘴唇上还残留着温度

“这是约定。”

“嗯，我会遵守的。”

带着神明大人的祝福，我再次亲吻她的脸颊。我们的关系早已不能用简单的「恋人」「朋友」「同学」来概括了，那其中的情感超过了一切的时间，在往后仍会留有芳香。

“今早我向神明大人祈祷了，你不会有事的。”我希望这能成为她的希望——那也是我的希望。

“这么早就为了这个？”原葵先是惊讶，再慢慢平静“谢谢你，真的。”

伴着太阳的挪移，病房里逐渐明亮起来，窗外也开始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我望向在窗户不远处的树枝，上面意外的长着几个花骨朵。

“明明还在冬天……”

冬天本不是它们出现的季节——它们会枯萎的。

“因为最近天气比较暖吧，”原葵合上文库本“真期待它们绽开的样子。”

「奇迹」也许就是这样吧，在不可能中找到可能。

“华森他们还不来吗？”

“他们可能也去祈福了吧。”

我还不知道下一个春天是怎么样的，只记得曾经在上一个春天，落花当中，有一位天使陨落在我身边，用余温把我从冰冷中解救，让感情在缠绵连结间起舞。

「咚咚」房门被敲响，华森和伞织的声音从房门涌入房间，

“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

在风暴来临的前夕，气氛同往常一样的祥和，宁静，没有人愿意提起那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原葵也是，她看上去跟往日没什么区别，但她早已向我表露过不安。

时间在舒适的闲聊玩笑中度过。我想，我在这里的每一次的笑容都是真心的。

这样的时光一直延续到了傍晚，太阳将堕，三日月欲现，人们不得不离别。

“那我们先回去了。”

看着他们相随的背影，我没有跟上去；一个人走——这反而是最开始的状态，但在这具躯壳里的灵魂已经截然不同了……我想一直留在这里，当然，不只是在病房，也可以是在别的什么地方，只要能留在原葵身边……

“还不回去吗？太阳要睡觉了哦。”原葵的语气很平缓，

“你希望我回去吗？”我再次用问句回答她。

原葵摇摇头“这样问很不厚道欸~”气氛再次温暖起来，一天里身边的氛围经历了好几次的变化让我感到混乱。

房间逐渐变暗，温度一点点的流失；那是一段奇妙的时间，仅仅只是坐在一起就会觉得幸福，依靠在一起就会觉得安心……

直到房间里完全变黑路灯亮起，我才想起跟家人说好的回家时间。

我站起身，摁下灯的开关，光管在闪烁了几下后亮起，

“居然这么晚了……”今天一整天都在原葵的身边，虽然之前去海边旅行的时候也有过类似的经历，但我想我的心境是不一样的——越接近期限，反而越平静。

“等等，”原葵叫住了我“可以给我最后一吻吗？”

「我不喜欢“最后”这种说法哦」我没有说出口，只是弯下腰，默默地抓起她的手腕，吻在她的手背上，原葵的手很烫，也很柔软，虽然没有达到嘴唇的那种程度，但也令人觉得很舒服。

“真的得回去了。”我用手胡乱地揉着原葵的头，

“嗯。”

“那就再……”

「我不想和你说再见」

我呼出一口气

“回头见。”

房门被我轻轻关上。

「睡不着」

房间里很暗，比朔夜的时候还要暗，不断的思考让我的大脑紧绷着，难以入睡。明早我见不到她，顺利的话下午也许可以看见她昏睡的模样；想下午见面的时候该说什么呢？「欢迎回来」还是「好久不见」，不管怎样改变语句，言语所能表达的感情始终有限，始终会显得苍白。

我抬起手抚摸着不久前因为亲吻而变得滚烫的嘴唇，好想见她，好想再去一次海边，好想再坐一次摩天轮，好想再看一次烟花……那仅仅是短暂的一年里发生的事，往后的未来我们之间还会发生更多的故事。

海浪无声的拍打岸边的砂石，金黄的砂砾在默默地呐喊。我多久没有梦到这个梦了呢？已经记不太清了，沿着模糊的脚印，我再次看见了那个在我身边出现过无数次的身影，和现在的她有些不一样，那是我记忆中的原葵，只存在于过去的原葵，我上前抱住她——没有实感，脚下的沙地逐渐溶解，我们堕临至深海当中，海水不断灌入我的口腔，脑海里充满窒息感。

「再见。」

我从梦中惊醒，大口地喘着气，告别声仍回荡在四周，望着微微发亮的天空，叹出一口气，踏着早晨的阳光，我走向光明的世界。

1月28日，上午九点

原葵的手术应该刚刚开始，而我远离了那间病房，或许是为了逃避可能会发生的，我不想看到的结果，又或许是除去不必要的负面猜测，我又走上了那座桥。

人与人间的缘分总是断断续续，如同那流淌着的河水般，不知何时就会干涸；又像那花朵般脆弱易逝；相遇的记忆缩成虚影，倒映在水里，我的思绪也随之流动着，流动着……

「你以前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在烟火绽放前，原葵曾这样问我，

「是一个很无趣的人。」我是这样回答她的，「无趣」这个词可以很完美的覆盖过去的我，即便到了现在，我也无法完全摆脱这个标签。

「现在的你可不无趣哦。」原葵携带着缘来到我的身边，将我身上的标签摘去；因为命运，因为原葵相信命运的存在，我才能从深海中上浮，探出水面，看到世界的颜色。

“唰”汽车飞驰而过，卷起些许的残叶，风吹散了我的念想，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沿着一旁的楼梯走到河边，我果然喜欢这个地方。

直到世界即将昏暗的时间，我的手机才发出急促的叫声。混乱思绪冗长，一道声音从耳边响起，穿过耳膜，回荡在脑壳里。

「原葵醒了……」后面也许还有很多的内容，但最终能传达到脑中的只有这简短的话语，之后耳边的就只剩下我的脚步声与萧肃的风声，像从前一样，为了我自己，我向着心灵的方向奔跑。

我抚摸着那扇在记忆里逐渐清晰的木门，扭动门把手。

“欢迎回来。”

“嗯，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