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丝罗娜眼角衔着泪花，但墨以歌假装看不到。

这还不够，刺激还需要再大一点。墨以歌借眼角的余光看向巧晓心的方向，他不知道巧晓心要怎么做，但自从恢复这段和米丝罗娜有关的记忆之后，他也有了想法，如果巧晓心的办法失效，那么他会去尝试。

归根结底，若不是当初他从时间花园出来导致的这场灾害，米丝罗娜的未来不该是如今的模样，引发问题的是他，痛苦不该降落在米丝罗娜身上。

“母亲无法工作，自己无法上台，家庭断了经济来源，于是你只好用无需上台的手艺去赚取收入，比如售卖画作、曲谱、书法一类。

自那以后，你也在辛勤苦练魔法，本质上是因为你希望在梦中找到自己的童年，在小小的梦境中，寻求一丝过往的美好。但你不可能一直留在梦中，生活还是要前进，于是你将过去的记忆当作一个无法醒来的梦进行分割，分离出了现在留存于现实的自己，且压制了现实的自己在艺术方面的天赋。

却没想到，积压的低沉情绪影响了魔力，在即将突破的时候成了导火索，引发了魔力溢出的问题。”

“别说了……”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你只好趁着无人的时候去释放无处安放的魔力，在看见那些器具的时候，回忆上涌，于是忍不住去上手实操，而这一切，被分离出来的那个你完全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懂……”米丝罗娜仿佛失去了气力，瘫软坠落下去，她双臂环膝蜷作一团。

墨以歌无视了米丝罗娜这番话，他确实不懂，但正因为不懂，才要继续下去。只有将米丝罗娜从这段过往中拖出，才能初步建立互相理解的支点。

“原先你还会压着动静不想让人发现，因为你依然害怕外界，但现在魔力溢出的问题越来越严重，单纯的疏导已经起不到作用了。你故意闹出动静的原因，确实是想吸引注意力。只不过，你想吸引的，是能为你带来奇迹的人。而这，才是近期黑影传闻的原因。”

在这一刻，梦境中的米丝罗娜出现了几乎透明的重影，似乎和现实中的她重合了。

巧晓心抓准机会，使出从父亲巧余惩那学来的拓铭世界的法诀，只见她双手食指和无名指背面指关节分别相贴合，中指交叉叠放，小指与拇指分别指面相压，摆出一个奇怪的手势。

“铭印：合！”

这是她第一次在墨以歌面前施展，她偷偷瞄了墨以歌一眼，见墨以歌没反应，松了口气。

巧晓心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梦与现实分离，那么合起来就好了，强制让现实的部长想起来，溢出的魔力也会转移到现实中的身体上，然后自然就会突破等级，问题就不存在了。

一道看不见的，由灵力凝聚而成的特殊徽印随着巧晓心的动作自胸前飞出，欲要直击米丝罗娜。

然而，当接近米丝罗娜周身一米内时，这道徽印在巧晓心的视角中却离奇消散，巧晓心不信邪，又用不同法术的试了几次，结果毫不意外，全都失败了。

这里不是现实，而是梦境，并且是米丝罗娜的梦境。在情绪崩溃的情况下，米丝罗娜周身形成一层看不见的障壁，隔开了她和周围的环境。再加上进入梦境以来一直处于被削弱的状态，不仅是魔法，没想到灵法也被削弱了。

墨以歌自然是听见了巧晓心念口诀的声音，也能看见巧晓心施展法诀的动作，不过看不出巧晓心那些动作的意义。他猜测巧晓心是在施展什么秘术，具体什么秘术他不需要知道，这是他人的秘密，作为朋友的他不适合刨根问底。

当下重要的是，巧晓心的手段看上去似乎失败了，米丝罗娜魔力溢出情况下施展的魔法还是太强了。

一般情况下，以人类排名倒数的魔力上限以及中级魔法师级别的能力来说，不应该能施展得出如此大型的梦境魔法，持续型魔法才是人类一族的优势。米丝罗娜能施展开来，还要得益于魔力溢出的问题，对实力来说是好事，但对身体和精神的负担却相当大，看如今米丝罗娜的精神状况就知道了。

巧晓心的行动和墨以歌的思考都在转瞬之间，米丝罗娜此时尚未退出重影状态，看不见的障壁阻挡着外来的一切力量。

既然如此，那么就这么做吧——墨以歌做出决定，他明白此事的关键其实是自己，他有必须要做的事，有必须要诉说的话语。

“娜娜姐，我和你道歉。”墨以歌突然出声，这个称呼是曾经在童年时期用的，因为相关记忆的回归，墨以歌想起来这点。

这下不怕被米丝罗娜的父亲揪到小尾巴了。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语，米丝罗娜颤抖的身子有所减缓，不过依旧低着头，埋在两腿中间。

昔日的玩伴，因为他的问题，一夜之间家破人亡，这并不是一句道歉就能释怀的。即便如此，墨以歌还是要说，因为首先必须明确自己的态度，这是做人的根本之一。至于后果，那是最后再考虑的。

“什么情况？”这句是巧晓心问的。

“娜娜姐，”一个称呼似乎将米丝罗娜带回曾经，“我想起来了一些事，也知道了你们家这场变故的由来。”

墨以歌深吸口气，继续说道，“你那本图画册的最后一页，画的是时间花园吧？我不知道你如何得知那个地方，但是，那场改变了你人生的地震，源头是我，是我从时间花园中出来时引发的。

虽然我也不知道时间花园具体长什么样，又存在于何处，为什么只是从里面出来就会引发那样猛烈的灾害，但只看结果，这场灾难的形成确实是我的原因。”

米丝罗娜瞳孔巨震，“怎么会……”

一直被她当作自然灾害的地震，没想到是这种原因。然而，看着墨以歌的脸，那张童年玩伴的脸，她什么也不愿意想了。她又能做什么呢，向墨以歌实施报复吗？她无法做到，墨以歌终究也是受害者之一，他也失去了很多，甚至遗忘了那段记忆，大家都是受害者，真正的问题在于时间花园。

“为什么……”米丝罗娜双眼无神，她脱力地蹲下身，蜷缩起那瘦小的身体，双手抱膝，将头埋进其中。

墨以歌稍微在大脑中掂量了一下措辞，他屈膝半跪，身影与米丝罗娜齐平。

“没有被家庭的变故压垮，仍拼命顽强的生活下去。

没有因为一场灾害而去厌恶世界，亦或是自暴自弃。

没有因为自身的问题而去麻烦别人，全靠自己调节。”

墨以歌凝聚出一颗光玉，伸向米丝罗娜。

“娜娜姐真的很厉害。”

光玉脱离手心，绕着米丝罗娜公转了数圈，随后回到墨以歌手心，似乎已经完成了任务。

墨以歌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凝聚这颗光玉，但直觉告诉他这个时候应该这么做，凝聚光玉的方法数月前见到芙妮露时便已然掌握，这一切似乎都是水到渠成的。墨以歌不明白，但不妨碍他使用这项魔法，似乎他曾经也做过类似的事，如今也应该这样做。

周围的空间开始呈蛛网状破裂，就像被尖锥敲碎的镜面一样。同时，墨以歌和巧晓心也恢复了现实中的体型，然而，他们还是没有离开梦境。

米丝罗娜小幅度抬头，与墨以歌视线相对。

“小柒，人为什么要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