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那天早上已经将近有一个星期。

小展一如既往地出现在课堂，以学生的模样与其他人同处一室，照常上课。

课堂上很安静也很无聊，许多人都昏昏欲睡，但小展的内心并不安宁，乌青着脸望着教室的黑板发呆。

小展还记得在不久之前，自己还能以一个普通大学学生的身份，坐在这课堂中消遣她的短暂青春。

但那次早八所遭遇的车祸，让小展的生活彻底变了样。

自己的身体不但换成了钢筋铁骨，还被收编进了个不知名的组织，得顶着过去的外貌，把相关的秘密保守下去

结果没想到第一天，自己就差点在一整个学院的学生们面前，暴露出自己的身份。

身上全是裸露在外的金属部件，安装在奇怪位置上的通讯器，还有难以被衣服遮掩的腿环。

小展不明白，这个组织到底是希望她把秘密守住，还是说想要就这样让她带着个半吊子的身子活动，好时时刻刻看她的笑话。

想到这里，小展还不耐烦地把右腿搭在左腿膝盖上，让金属腿环上套着的黑色装饰腿环相互摩擦。

”好吧，”小展在心里想着，“现在腿环的问题倒是解决了，但也并不是说一切就变得顺利了。

“洛亭......那家伙虽然说是组织派来搭档的人，但也绝不是什么正常人。

“脸上的表情几乎没变过，训练的时候从不讲公平，下手都往死里打，还要给我装上了个项圈，来掌控我的行动和感知。

伸手拉了拉脖子上的电子项圈，小展掩饰着自己的不快，她回头张望着教室的其他角落，确认此时洛亭没有在试图偷听她的心声。

“那个叫洛亭的，”小展继续在心里发着牢骚，“搞这些奇奇怪怪的事就算了，上次那家伙还趁着我没电，故意拿走充电器整我，还说要让我再额外受个惩罚。

“啊......好紧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开始落实，”小展忍不住埋了下头，“她是想要让我在全校面前出丑？还是要弄得我浑身不舒服？

“完全没法放松自己的注意力，这堂课也是特别糟糕——明明无聊，却无法将其忽略，觉得能催眠，却完全没有睡意。

“所有枯燥无味的内容，毫无保留地从眼睛流进来，在脑子里转了一遍又一遍，让画面清晰地烙印进了记忆里。

“这该死的机械身体，这样上课是某种酷刑吗？还是说也是那些家伙们恶作剧的一部分？”

大脑在颤抖，压力逐渐在小展的心里聚集着，时刻都会化作融化的深红色铁水，从小展的眼睛里爆炸喷涌出来。

精神意志耗尽了力气，小展趴倒在了教室课桌表面，以随她低头动作扬起的金发马尾，将自己遮掩。

眼中的神采低迷，她将头枕在手臂上，百无聊赖地伸出手指，抠着桌面上旁边不知何人留下的刻痕。

今日的天气甚好，太阳光从窗户那边照下，天空中也是湛蓝一片，小展却在那灿烂天色下翻着白眼叹着气，感慨自己被困在了这里。

金色发丝下的双眼轻轻眨动，白色羽翼在空中拍动的声音忽然传来，被小展所听见。

讲台上的讲师拿着教本转了个身，小展也从课桌上缓缓爬起，抬起头伸向旁边的窗台，看向外面的世界。

耀眼阳光之下，是上课时间里清净不少的校园。

紧挨着教学楼的田径场中，小展看到零星的几人在跑步，一旁的球场当中十几个白色球衣身影来回奔驰于绿茵之上。

小展听到了些运动员们的声音，但她并不关注那些人的模样，只是将目光投向更远处。

在远离教学楼的方向，学校的游泳池和田径场隔着条小路而建。

室内泳池被楼房的墙壁和屋顶所遮掩，小展便看向了一旁，暂时无人光顾的露天泳池。

那里有一座跳台，高高耸立于深水泳池边缘，巨人般的淡蓝色身姿上映射着泳池的粼粼波光。

跳台向着泳池的中央方向，延伸出了三座高度不同的跳板，小展的目光落在了其中最高的一处，她觉得那里离天空最近。

一只白色的小小飞鸟出现，落在了跳台的最高处跳板，扇了扇翅膀又扭头理着羽毛，它欢快地蹦跶着，不断向跳板的前端靠近。

小展的心被小鸟的小爪子所牵动，她伸长了脖子看向那跳台，跟踪着小鸟的行动。

跳板在泳池上空的前端边缘，沾着些先前经过的人所留下的水渍。

小展见状，忍不住捂着胸口而担心，那只小鸟似乎并没有看见那水花，在蹦跶玩闹之中逐渐向其靠近。

最终，小鸟踏进了那水洼中，瞬间爪子一滑飞跃了出去，小展为之心里一震差点叫出了声，她以位那只鸟会随即落下，掉进水里。

但白色的飞羽随即展翅，小鸟拍动着翅膀飞起来，收起的爪子带起些水花，水滴跟随着小鸟向着空中滑跃，飞出个弧线后落向了泳池。

浅浅的波纹随着水滴落下，在泳池的水面上荡漾，一阵阵闪光反射在教室的窗户上，浮现于小展的眼前。

小展的心里随之触动，又顷刻间平静，她张开了掌心贴在那窗户上，目光聚焦于那泳池之上，又渐渐移动向那座跳台。

下课之后，小展带着书包穿着那高跟靴，默默从离开教学楼的人群中走出，借道于田径场边向泳池走去。

一道暗绿色的铁丝网阻挡在小展面前，将那深水泳池与小展隔离。

小展的手扒在那掉漆的铁丝网上，她的眼光穿过铁丝网的缝隙，落在那跳台低处的跳板上。

又转而聚焦于铁丝网本身，沿着铁丝网网面向旁边延伸出去，寻找着可能的通过路径。

稍稍提起衬衣的下沿，不顾裙摆的不断上拉，小展直接抬起腿落在铁丝网网洞上，徒手扒住铁丝网往上爬，自铁丝网的最上方翻了过去。

一旁立着的监控摄像头转过来对准了她，小展不顾摄像头那头人们的监视，将书包一甩丢在一旁，便沿着跳台背面的阶梯爬了上去。

两步并一步，小展的心在高攀之中加速悸动，她从前两级跳板旁经过，一路爬到了跳台的顶端。

在离水面有十米的地方，视野变得非常开阔，天空上的薄云变得近了些，小展瞭望着太阳的方向，向跳板那边走去以与天空相拥抱。

放学的学生们从附近经过，几个人终于发现了小展的行踪，他们目瞪口呆地指着跳台高处的人影，摇头晃脑之间将消息扩散。

“欸？那里的人，是不是上次那个，把教室门给干碎了的张小展？”

“快点快点，又有新鲜事可以看啦！”

越来越多的人群，向着露天泳池涌来，围着站在铁丝网外，淑音也急急忙忙地赶来，穿过人群来到最前面。

“小展？你要干什么呀？”

小展听到了周围人群的声音，但她将那些人的呼喊所忽略。

她在跳台的顶端伸展着身姿，张开了双臂，一点点向着跳板的边沿靠近。

她还穿着JK风的服装，高跟靴的银色鞋跟清晰可见，人们望着那样的小展面面相觑，逐渐安静下来。

忽然间，小展弯下腰身体一翻，令围观的人群发出连连惊叫，她竟公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倒立在跳板上，背对着看向她的人。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将双腿并拢挺直，伸向天际，腿上戴着的橡胶腿环清晰可见，蓝色的短裙也翻倒下来，盖在她的腰上。

所有人不敢吭声，默默看着那里小展的一举一动。

女生们在人群之间按捺着内心的激动，含情脉脉地期盼着小展做出下一步动作。

人群后面，室内游泳池大厅的屋檐下，洛亭靠着墙角站在阴影中，审视着小展的举动。

一阵风吹了过来，小展的身子便开始摇晃，片刻之后围观的人们才反应过来，那其实是小展自己做出的动作。

她开始向前翻转，原本朝着蓝色天空的脚跟，转眼间对准了泳池中央。

在逐渐爆发出的惊呼之中，小展的手从跳板上脱离，后空翻着她跳向了天空，自高处掉落下来。

天旋地转之间光影闪烁夺目，沉重的身体短暂失重，小展脸上神色不动，享受着这片刻的飞行。

忽然间，那飞鸟的飞羽闪现于小展的脑海中，掉落中的一瞬她扭头看向旁边，小鸟翅膀上掉落的白羽，正与她一同坠落向地面。

目光一闪，小展灵机一动，她以极为灵敏的动作，在坠落中空翻着身体，挺直身子双手向前，以跳水姿势扎入泳池之中。

在那浪花飞溅之时，人群们终于忍不住了，许许多多的学生或翻过墙头，或推开墙门，纷纷围向小展落入的泳池中。

泡沫包围之中，小展沉没向了池底，翻了个身面庞朝上，她在水中睁开了双眼，看向水面上的蓝色天空。

“哦对了，”小展刚刚忘记了些事，“我现在是机器人来着，在水中活动我并不需要呼吸。

“涌动的水将我包围，就像刚才的时候，天空将我环绕。

“我能在水中活动，就像是在飞翔......海水和天空那么相似，既然我能在这里自由而飞，那我在天空中也能做到吗？”

片刻以后，在众人的期盼之中小展再度浮出水面，甩了甩淋湿的头发，她便又在泳池里游了好几圈。

人群外面，校园的巡逻车鸣着警笛赶来，旁观了小展行为全过程的洛亭见状，默不作声转身离开。

小展在这时从泳池中离开，提着脱下的靴子爬上了岸，人群当中淑音走了出来，连忙上前向小展询问。

“你没事吧小展？你的衣服都淋湿了呀？”

“我没事，”小展放下靴子，理了理散开的头发，“刚才在泳池里面还挺舒服的，我感觉心里放松了许多。”

“张小展！”警卫部的大叔们推开人群，气冲冲地向小展走来，“你这又是干什么？跟我们去一趟警卫部！”

在人群包围之中，小展又一次被警卫部的人带走，但小展的脸上并无惊慌，上了巡逻车她还抬头仰望向天空，回味着刚才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