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梦

演讲的前刻,那紧绷的心情恐怕只有华山的高崖悬索可以比拟,蓝湛湛沉重的天穹,斑驳陆离坎荡的岩渊,把你挤扁在天地的夹缝里。

只有手里的稿子,是唯一坚实的铁索。你汗湿的手心攥紧了纸边沿,看那烫得发皱的文字连缀成绵延的索,那便是你漫渡深渊仅剩的抓手。

倘若那稿子也粉碎了呢?唯一的悬索也断裂了呢?或许是少年一时心高气傲的玩笑,只贪图发泄的爽,全然没有计较后果——

那他便只剩下最后两种结局,坠入深渊,抑或,跌落云端。

三十年后,慕先生在校友会上讲道:“生与死的边界真的很模糊,难以跨越却并非无法跨越。我不过是振翅成蝶,让他当了真正的庄周。”

过四十八岁生日那天,他独自漫步在母校的水杉道上。灼亮的午后阳光穿过翠绿的羽叶,斑斑驳驳地跳在他鞋尖上,空气里弥漫着热烘烘的泥土和草叶气息。在这里四年,然后一别三十年,许多事情已经逐渐淡忘了。这片天地正从他记忆中一小块一小块地剥落。

他终于想写下来,却又不晓得从何记录起。一百多年前的阳光,但在他的半百光阴已然太多了,像墓碑一样沉重地落在心上——他曾在这里葬过自己,也在这里遇见生机。

一阵风过,窸窸窣窣翠色扑面,扶疏的光阴里,他仿佛又能听到少年人血气方刚的演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