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编辑毙稿是要命的。

——对，这不是比喻。

七巅文学网的实习编辑沈砚分明记得。

刚刚他还在审“老子不信邪”的那本《啸剑江湖》。

正打算要删除书名。

屏幕一闪，眼前一黑，耳边嗡鸣。

再睁眼，已置身漆黑洞穴，面前一双赤红眸子正盯着他。

你盯着我，我盯着他。

“……”

“……”

任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沈砚和那眸子，正身处一个黑漆漆的洞穴之中。

这洞穴伸手不见——

不对，伸手能摸到鬃毛倒立的家伙！

忽的，沈砚面前那赤色眸子一动。

眸子中闪微光，隐隐看到有一张血盆大口猛然张开。

“卧槽！”

沈砚脚下一滑，踉跄一倒。

只听“轰”的一声，那血盆大口好像撞到了哪里。

又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落在沈砚乱糟糟的头发中。

他伸手一摸——

“卧槽？”

又一声惊呼。

——分明是超大号啮齿动物的门牙，上面还粘着破碎的稿纸残片。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油墨味。

惊慌间，他朝着某一处微微泛着光亮的地方狂奔而去。

那有着赤色眸子、血盆大口的家伙也紧跟而来。

跑出几步，

沈砚的眼前豁然开朗，似乎是一片小树林。

回头望去，却见到老鼠一般的怪物。

——它正狂奔而来！

沈砚想到自己此生就要交代在这里，不禁心想：

“这尼玛沟槽的设定，未免也太老套了！”

只见天空之中，忽然落下了几个字来。

——没错，天空之中，忽的落下了几个字。

硬生生砸在那怪物的头上，血流汩汩。

这老鼠怪物也未曾想到，自己威风一世

——竟然是被几个字砸死的。

这些字七零八落散落在地上，正七扭八扭的。

总感觉像是在表达着无奈的情绪。

沈砚深呼一口气，凑到字前一瞧：

赫然写着“卯时的梆子声刚落下”

这分明是他半小时前，标注删除的冗余描写。

——这篇网文竟写了八百字和主线无关的景色！

现在自己却被这些“冗余描写”救下，真不知以后该如何面对它们。

“你说说，

“这年头网文，就非得写穿越、系统、套路？别的就没活路？”

沈砚忽的感觉天旋地转，霎那间又回到了电脑桌旁。

此刻电脑对面，网名叫做“老子不信邪”的作者，

正在无力的吐槽。

——人如其名，他不仅是个老登，还不信邪。

作者头像是个斑驳的砚台，个人简介写着“传统武侠守墓人“。

此人言出法随。

作为一个老登新人。

他既不跟随市场潮流，也没粉丝基础，不死才怪。

——是的，真的没啥活路！

沈砚深吸一口气，看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档，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黑暗的洞穴。

他揉了揉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老子不信邪”的对话框还在跳动，老登的吐槽如同连珠炮一般：

“‘系统’，什么是‘系统’！老子的文里就不可能有这种东西！”

——打字时还用着全角标点，透露着守旧性格。

沈砚无奈地叹了口气，手指在键盘上敲击：

“老哥，你文笔不错，但题材太冷门了，改改吧。”

“老子不信邪”立马回复：

“改？改什么改！我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武侠，你让我改成系统文？那不成四不像了！”

沈砚苦笑，心想这老登还真是固执。

他正要继续劝说，忽然感觉眼前一黑，周围的景象又开始扭曲。

“又来？”

沈砚心头一紧，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眼前已经出现了一片竹林。

——正是老登的初心之作《啸剑江湖》中的场景。

竹叶沙沙作响，风声呼啸。

沈砚环顾四周。

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着古装的中年男子，手持长剑，目光如炬。

“你是谁？”沈砚下意识地问道。

中年男子冷笑一声：

“在下‘老子不信邪’，特来领教编辑大人的高招！”

沈砚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你是那个作者？”

“正是！”

中年男子长剑一指，

“你不是说我的武侠文没市场吗？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武侠！”

话音未落，中年男子已经挥剑冲了上来。

剑气激起的竹叶上浮现被删除的章节编号。

沈砚慌忙后退，心中暗骂：

“这尼玛什么鬼设定！”

就在长剑即将刺中他的瞬间，天空中突然落下一行字：

“剑光如虹，气势如虹。”

这行字正好挡在沈砚面前，硬生生接下了中年男子的剑招。

“这是什么？”

中年男子一愣，随即大怒，

“你竟然用我的文来对付我！”

沈砚也是哭笑不得：

“这特么不是我删掉的冗余描写吗？”

中年男子冷哼一声，再次挥剑攻来。

剑锋划过时带起一串金色删除线。

沈砚见状，连忙喊了起来：

“等等！咱们有话好好说！”

中年男子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他：

“还有什么好说的？”

沈砚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老哥，市场就是这样，读者喜欢系统文，咱们得顺应潮流。

“不如这样，你试试在武侠的基础上加一些系统元素，既保留你的风格，又能吸引读者，怎么样？”

地面水洼倒映着现实的电脑屏幕。

中年男子眉头微皱，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沈砚见如此，赶紧趁热打铁：

“而且，系统文也不是没有深度，关键看你怎么写。

“你文笔这么好，肯定能写出不一样的系统文。”

中年男子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好吧，我试试。”

沈砚松了一口气，眼前的景象再次扭曲，他又回到了电脑桌前。

“老子不信邪”的对话框再次跳动：

“你刚才说的，我再考虑考虑。”

沈砚微微一笑，回复他：

“好的，老哥，期待你的新作。”

放下鼠标，沈砚长舒一口气，心想这年头编辑毙稿真是要命的活儿，不仅得跟作者斗智斗勇，还得跟自己的删稿斗法。

就在沈砚刚松一口气时，电脑中又传来让人一紧的声音。

“嘀嘀——嘀嘀——”

——“老子不信邪”再度发起攻势。

“我觉得吧，我还想再试试。”

沈砚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渗出，溅落在地上。

——冗余描写，需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