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苦修出山

山间雾气渐起,吴诚独坐草庐,手中捧着那方薄绢,指尖在绢面上轻轻摩挲。绢上墨迹如铁画银钩,朱砂批注鲜艳如血,在油灯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神秘。

“桐山...”他低声呢喃,眉头紧锁。师父萧尔庸临走前说了“阴山”,这上面也提及三百里外的桐山,这其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窗外秋风掠过,吹得梨树枝丫沙沙作响。吴诚将绢书收入怀中,贴身藏好。那绢书触体生温,竟似有生命一般。他翻开《走卦式》第二篇“坤卦式”,只见开篇数字:“坤为地,至柔而动也刚,至静而德方”。

笔力雄浑,与乾卦式的凌厉锋芒大不相同,却自有一股厚重磅礴之气扑面而来。

乾卦式九步身法他已练得纯熟,每一步踏出都有风雷之势,但每次练习后体内真气便如烈火焚身,非得歇息半日不可。

“乾三坤六...”他目光落在朱砂批注上,心中一动。这坤卦式竟可练习六遍?他迫不及待地往下看去,却见图示中并无步法,只有九式掌法。起手式“地载万物”双掌平推如托山岳,末式“厚德无疆”则化掌为拳沉于丹田。每一式都古朴厚重。

吴诚忽觉胸口一热,那绢书竟似与他体内真气产生了共鸣。他不及细想,抓起灯便往院中走去。秋夜寒凉,月光如水泻地,将院中青石板照得发亮。他先按乾卦式走起步法,九步连环,身形如游龙穿梭,衣袂带起猎猎风声。

行至“有悔”转折处,吴诚突然变步为掌,使出坤卦第一式“地载万物”。双掌平推之际,他只觉脚下地气突然涌动,如江河奔流般自足底涌泉穴直贯掌心。这一推看似缓慢,实则蕴含了大地厚重之力。

“轰!”

三丈外那株老梨树剧烈摇晃,枯叶纷飞如雨,栖息山间树上的夜鸟惊惶四散。吴诚自己也被这威力骇住,呆立原地,双掌微微发颤。他分明感到方才那一掌推出时,脚下地气被掌力牵引,如浪涌般向前奔袭。这哪里是是寻常掌法?分明是借天地之力为己用的无上武学!

“师父...”吴诚喃喃自语,想起萧尔庸临走时的面容。又想起那句“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恐怕与这走卦式与折花时是他专门所留。

他定了定神,又按图示练习第二式“含弘光大”。此式需双掌回环,如抱太极。吴诚刚摆出架势,便觉体内真气流转方式陡然一变。原本乾卦式练出的阳刚之气突然变得柔和,在经脉中如春水般流淌。他心中一惊,急忙收势,却见掌心竟隐隐有青气流转,与乾卦式的赤红真气截然不同。

“乾阳坤阴...”吴诚恍然大悟。这《走卦式》竟是阴阳并济的武功!乾卦取天阳之刚,坤卦取地阴之柔,二者相辅相成,难怪批注说“乾三坤六”。阳刚易折,故需节制;阴柔绵长,可多习之。

想到此处,吴诚精神大振,将九式坤卦掌法一一演练。每一式都引发体内真气奇妙变化,乾阳之气与坤阴之气在丹田处交融,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浑厚内力。

绝神崖的晨雾始终如纱,缠绕在苍翠的松柏之间。山巅积雪未消,山腰处却已有了几分春意。溪水从石缝中渗出,在朝阳下闪烁着细碎的金光。

吴诚盘坐在一块平整的青石上,双目微闭,呼吸绵长。他身着粗布衣衫,腰间系着一条褪色的蓝布带,脚上草鞋已经磨得露出了脚趾。三年的修行,使他原本白皙的皮肤变得黝黑粗糙,但那双眼睛却愈发清澈明亮,如同山涧中未被尘世沾染的清泉。

“乾为天,坤为地...”吴诚低声念诵着《折花时》中的口诀,手指在石面上轻轻划动,勾勒出八卦的图形。这部秘籍三年来他日日研读,却仍有诸多不解之处。

山风拂过,带来松针的清香。吴诚睁开眼,从怀中取出那本已经翻得起了毛边的《折花时》。书页泛黄,显然经历了无数次的翻阅。

“乾卦步法,轻盈如风,踏雪无痕...”吴诚轻声读着,眉头微蹙。他站起身,却不按照书中所绘的步伐,开始反向的演练。初时脚步沉重,踏在铺满松针的地面上发出“沙沙”声响。但随着反复练习,他的步伐渐渐变得轻快,到最后竟如蜻蜓点水般,只在松针上留下浅浅的印记。

日头渐高,吴诚一连走了七次,额头也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停下脚步,擦了擦汗,目光落在不远处结了一层薄冰的溪面上。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心头。

“若能踏冰不破...”吴诚深吸一口气,调整呼吸,再次施展乾卦步法,这次径直向溪面走去。第一步落下,冰面发出轻微的“咔嚓”声,裂纹如蛛网般扩散。吴诚急忙撤回脚步,险些滑倒。

“不对,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吴诚诚回到青石旁,重新逆推秘籍。“乾卦属阳,步法当如春风拂柳,不可着力...”他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方才太过刻意,反而违背了“轻盈”的要旨。

次日清晨,霜重露寒。吴诚早早来到溪边,见冰面比昨日更加厚实。他屏息凝神,不再刻意控制脚步,而是想象自己是一片随风飘落的树叶。第一步落下,冰面纹丝不动。第二步、第三步...吴诚越走越快,到最后竟在冰面上留下一串模糊的残影。

“成了!”吴诚欣喜若狂,却不敢大意。他知道武学之道,最忌骄傲自满。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每日晨练必先走数十遍逆乾卦步法,从最初的战战兢兢到后来的如履平地,进步神速。

这一日,吴诚照例在溪边演练。当他走完逆乾卦步法,转而练习逆坤卦掌法时,忽然感到体内气息为之一变。乾卦步法沉重却迅疾,而坤卦掌法却轻盈。每一掌推出,都仿佛有千钧之力,却又含而不露,只在掌风过处,激起地上落叶盘旋飞舞。

“含章可贞...”吴诚默想着逆坤卦的要诀,双掌如抚琴瑟,在身前划出优美的弧线。他感到一股暖流从丹田升起,沿着经脉流向四肢百骸。这种奇妙的感觉让他沉醉其中,不知不觉已演练了数十遍。

第三日,山中雾气弥漫。吴诚找到一块突出溪面的巨石,表面平整如镜,正是演练的好地方。他先走乾卦步法,随着步伐加快,脚下竟在坚硬的石面上留下浅浅的足印。这情形连他自己也吃了一惊——要知道,那青石历经千年风雨,坚硬无比,寻常刀剑都难以留下痕迹。

待转为坤卦“含章可贞”一式时,吴诚双掌轻抚过那些足印,奇迹发生了石面上的足印在吴诚逆坤掌法抚过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那声音初时几不可闻,渐渐竟如春蚕食叶,愈来愈清晰可辨。吴诚心头微震,却见掌风过处,青石表面竟簌簌剥落石粉,在晨雾中扬起细小的尘烟。

“这...”吴诚急忙收掌,却见石上足印已扩大数倍,边缘处呈现蛛网般的裂纹。他俯身细看,指尖刚触及石面,整块巨石突然发出“咔”的一声脆响。这声音不似岩石断裂的沉闷,倒像琉璃破碎般清脆空灵。

刹那间,整块千年磐石竟如沙塔遇风,自足印处开始瓦解。先是表面石皮剥落,继而内部结构寸寸崩解,最终化作一堆细腻石粉,顺着溪畔斜坡缓缓流下,在朝阳映照下泛着诡异的青灰色光泽。

吴诚踉跄后退三步,草鞋陷入松软石粉中。山风掠过,扬起一片尘雾,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他怔怔望着自己双手——这双布满老茧的手掌,此刻竟能令顽石成灰!

溪水突然湍急起来,冲刷着失去巨石阻挡的河道。吴诚耳中嗡嗡作响。

他猛然翻开《折花时》,泛黄纸页上乾卦图谱旁竟有蝇头小楷批注:“阳极生阴,刚极则柔”。

“莫非...”吴诚忽有所悟,当即盘坐石粉堆上,闭目调息。丹田内力流转间,他惊觉往日温顺的真气竟变得躁动不安,在奇经八脉中左冲右突。每当行至手太阴肺经,便有一股灼热之气自指尖喷薄欲出。

三日不眠不休的参悟中,吴诚发现逆练功法暗合“物极必反”的天道。寻常武学讲究“阳刚阴柔”,而他反其道行之,竟在至刚中生出至柔——那看似刚猛的掌力实则已将岩石结构震碎至微末境界,故而触之即溃。

第七日破晓时分,吴诚立于溪畔,面对另一块卧牛青石。这次他刻意将逆乾卦步法催至极致,脚下青石先是浮现霜花状纹路,继而整个石面如受千钧重压,竟缓缓下沉三寸。待他转为逆坤掌法“履霜坚冰”一式,双掌距石面尚有半尺,整块巨石便发出哀鸣般的震颤,最终轰然坍塌,化作齑粉漫天飞舞。

这场面惊动了山间生灵。三只饮水的麋鹿惊惶逃窜,踏得溪水四溅;崖顶盘旋的苍鹰厉声长啸,振翅没入云层。吴诚却恍若未闻,只是凝视着随山风飘散的石粉,忽然仰天长笑。

“原来如此!”笑声震得松枝积雪簌簌坠落。他想起《道德经》中“坚强者死之徒”的箴言,此刻方知古人诚不我欺。寻常武者追求刚猛无俦,却不知刚不可久;而这逆练功法看似摧枯拉朽,实则暗藏“以刚化柔”的至高。

此后月余,吴诚在绝神崖上留下七处石粉堆积的痕迹。最大的一次,他竟将半人高的山岩震为粉末。但随着修为精进,他渐渐能控制这股骇人力量——掌力所至,可令茶杯化为瓷粉而不伤案几,更能隔空震碎三丈外的松果而不损枝叶。

霜降那日,吴诚在崖顶演练时忽遇雷雨。电闪雷鸣中,他逆运折花心法,竟发现雨滴距头顶三尺便自行蒸发。细看之下,并非内力逼退雨水,而是将水滴震散成更细微的水雾。这番景象令他顿悟。

正当此时,一道紫色闪电劈向崖边古松。吴诚福至心灵,双掌迎空推出,逆坤掌力与雷霆相撞,竟在半空爆出耀目火光。待雷声远去,但见那闪电劈落处,松树完好无损,树下岩石却已化作满地晶莹的琉璃状颗粒——天雷之力被掌法引导转化,造就这天地奇观。

雨停后,吴诚收拾行装准备下山。临行前,他最后望了眼绝神崖——那些石粉堆已被雨水冲入溪流,而新生的苔藓正从岩缝中探出嫩芽。三年苦修,终得武道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