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走卦式

晨光熹微,东方天际刚泛起鱼肚白,山间雾气如轻纱般浮动。吴诚从草榻上翻身而起,草席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昨夜修炼到三更才睡,此刻全身骨骼仍在隐隐作痛,但精神却异常清明。

窗外传来早起的山雀啁啾,吴诚从怀中取出那本《折花时》。书页已经泛黄,边角处有些卷曲,显然历经岁月。他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指尖在纸页上轻轻摩挲,仿佛能触到萧尔庸留下的气息。那些墨迹深浅不一的字迹,在他眼中如同活物般游动。

“这内功心法也是当真玄妙”吴诚喃喃自语,喉头滚动。他想起昨夜修炼时,体内那股如溪流般潺潺流动的真气,在经脉中穿行的奇妙感觉。那种温热从丹田升起,沿着脊椎直冲百会,又在胸腹间形成回环的体验,让他如如痴如醉。

他将书册贴身收好,又从怀中摸出一本更显破旧的薄册子。封面上“走卦式”三个大字如刀劈斧凿,边缘早已磨得起了毛边,书脊处的线装已经松散,显是被人翻阅过千百遍。吴诚深吸一口气,山间清晨带着露水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翻开第一页,八个方位构成的八卦图跃然纸上。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卦象以朱砂勾勒,周围密密麻麻标注着繁复复的步法路线,墨迹深浅不一,间或有朱笔批注,想是萧尔庸修炼时的心得。

“乾为天,坤为地,震为雷,巽为风...”吴诚轻声念着,手指沿着图中曲折的线条比划。这些步法看似简单,实则暗藏玄机,每一步都暗合天地至理。他忽然想起幼时听老秀才讲《易经》,说八卦乃伏羲观天地万物而创,莫非这武功也是取法自然?

窗外晨光渐亮,雾气开始散去。吴诚索性走到院中中,将册子摊开放在青石磨盘上。石面冰凉,沾着晨露,更衬得那纸页上的墨迹如游龙走凤。他俯身细看,发现每个卦象旁边还有蝇头小楷注解,字迹娟秀,与萧尔庸豪放的字迹截然不同。

按照书中所述,《走卦式》共分八式,对应八卦,需循序渐进。第一式“乾卦式”下注小字:“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旁边那娟秀字迹又添了一句:“刚猛有余,柔韧不足,习者慎之。”

“先习步法,再练身形...”吴诚默念要诀,深吸一口气,摆出起手式。他右足虚点,左足踏实,双手如抱圆月置于胸前,正是乾卦式的“勿用”之势。起初几步还算顺畅,但到第三个转折处,忽觉左脚如陷泥沼,右脚却似踏浮萍,整个人向前扑去。慌忙中他伸手撑地,只听“咔”的一声轻响,手腕已扭了筋络。

“嘶——”吴诚倒吸一口凉气,额上沁出细密汗珠。他强忍疼痛,用另一只手揉着手腕细看图示,这才发现乾卦式的步法并非直线,而是要在行进中不断调整角度,如同登天阶梯,每一步都要比前一步高出半分气势。图中那些看似随意的曲线,实则是配合呼吸吐纳的关键。

他盘膝而坐,运起《折花时》中的调息法门。随着呼吸渐趋平稳,一股暖流从丹田升起,缓缓流向受伤的手腕。片刻后,疼痛稍减,吴诚便又起身再试。这次他放慢速度,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脚尖先探虚实,脚跟再定乾坤。渐渐地,他感觉到脚下似乎踩着某种韵律,身体不由自主地随之摆动。

走到第七步时,忽觉脚底涌泉穴一热,似有暖流顺着足少阴肾经直冲丹田。

“妙哉!”吴诚心头一震。这感觉与修炼《折花时》时的内息流动竟有异曲同工之妙。他忽然明白萧尔庸为何要他内外兼修——这外功步法竟能引动内息,二者相辅相成,如阴阳之相济。

兴奋之下,吴诚诚加快步伐,想要一气呵成。谁知刚过转折点,双腿忽如灌了铅般沉重,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同时胸口如遭雷击,五脏六腑都似移了位,喉头泛起腥甜之气。

“咳咳...”他剧烈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缓过气。翻开册子细查,在角落发现一行蝇头小楷:“乾卦式每日不过三遍,过则伤筋”

字迹与先前所见娟秀批注相同。吴诚想起萧尔庸曾言有位红颜知己,精通医理,莫非是她所注?

调息片刻后,吴诚决定再试一次。这次他将《折花时》的呼吸法门融入步法,一呼一吸间,足尖轻点地面,如蜻蜓点水。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当他内外功法同时运转时,原本滞涩的步法突然变得行云流水。吴诚感觉自己仿佛踩在云端,体内气息随步法流转,在经脉中形成小周天。

走完最后一歩时,他不自觉地摆出收势——右足踏实如生根,左足虚点似浮萍,双手如抱太极置于胸前。刹那间,院中落叶无风自动,在他周身三尺外形成一道无形气墙。一股暖流自百会穴直贯脚底,如醍醐灌顶,通体舒泰。

“这便是乾卦式的威力么?”吴诚看着自己的手掌,只见掌心劳宫穴处隐隐有白气升腾。他想起老人说的“真气外显”,乃是内功小成的征兆,不想自己竟在短短数日内达到这般境界。

此后七日,吴诚晨起练《走卦式》,夜修《折花时》,废寝忘食。乾卦式的步法他越来越熟,到第五日已能在闭目情况下准确走完全程。更奇的是,他发现自己行步时竟能感知到三尺内蚁走虫鸣,显是内功修为也有精进。

第七日清晨,薄雾笼罩山中。吴诚如常在院中练习,当他走到乾卦式最后一个转折处时,忽觉脚下地面微微震动。起初他以为是错觉,但紧接着,他清晰地看到落脚处的尘土呈波纹状扩散,如石子投入静水。

“步履生风,踏地有痕...”吴诚想起书中所载,心头狂跳。他凝神静气,全力运转内息再走乾卦式。这一次,每一步落下都有闷响,到最后三步时,脚下竟发出“咚、咚”的鼓声,震得院外老梨树簌簌落叶。

收势之时,吴诚只觉体内真气澎湃,不吐不快。他下意识地朝院角一块磨盘大的青石拍出一掌,只听“砰”的一声闷响,石面现出蛛网般的裂纹,而掌心竟无半点疼痛。

“我...我真的练成了?”吴诚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一个月前他还是个普通山村少年,如今竟能开碑裂石。萧尔庸留下的功法,果然非同凡响。

欣喜之余,他翻开《走卦式》准备修炼第二式“坤卦式”。却在翻页时瞥见乾卦式图示下方一行朱批:“乾卦主刚,然刚极易折。习者需知刚柔并济之理,方可进入坤卦。切忌贪功冒进,反伤根基”字迹殷红如血,力透纸背。

吴诚顿如醍醐灌顶。是啊,自己虽有小成,但根基尚浅。乾卦式还有许多精微微之处需要揣摩,贸然进入下一式,恐怕会适得其反。他想起萧尔庸在《折花时》序言中所写:“武功之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然若操之过急,反致舟覆人亡。”

于是吴诚决定再花七日巩固乾卦式。这次他不再追求威力,而是专注于每一个细节——脚步如猫行,落地无声;身形似鹤立,舒展有度;呼吸若春风,绵长深远。渐渐地,他发现同样的步法,配合不同的呼吸节奏,能产生截然不同的效果。有时如猛猛虎下山,势不可挡;有时又如老熊撼树,沉稳雄浑。

第十四日傍晚,残阳如血。吴诚在村后山崖上练习,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随着步法在岩壁上变幻出各种形态。当他走到最后一歩时,忽觉体内真气与天地气息产生微妙共鸣。抬头望去,暮色中群山如龙蟠,更高处星辰初现,明灭不定。

“天行健...”吴诚喃喃自语,忽然明白乾卦式的真谛不仅是步法,更是一种天人合一的境界。他想起萧尔庸在书末末题诗:“三十年来寻刀剑,几回落叶又抽枝。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字里行间,哪里像是魔头手笔?

回到茅屋,油灯如豆。吴诚将两本功法贴身收好,手指触到《走卦式》封底时,忽觉有异。仔细摸索,发现夹层中竟藏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绢纸,上书:“八卦大成之日,可来桐山寻我”字迹与书中批注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