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人生

神降诞生于世纪最初,由最初的神明启迪,由最初的生灵掌握。

大漠没有沙暴,陆地之外更无广阔无垠的海洋。灵魂飘荡在虚无之中,银河将其牵引着,迈入辰星的怀抱。

这是一切事物最初的样貌,这是术式还未污染的乐土。

我坠入冰河,既是一切的一切结束的瞬间,也是一切的一切开始的时候;河水倒灌鼻腔,我丑陋地挣扎着……随之肉体归于安宁,将其人间的最后一口呼息献给死亡。

气泡在水平如静的河面上掀起最后一片波澜,我看着太阳,他好似在我眼前跳舞。

不甘心、悲伤,忧郁什么的,从来都算不上。 我绝非自寻短见,只是命数引诱着我靠近危险……遗是所谓意外成就的陷阱,我便莫名其妙地踩下去……相比较下的痛苦,体内的肿瘤都是温柔的。

星辰扩散,淌淌流水;森林在荒芜的土地上凭空生长,即而又是大雪封天。或许是人们常说的走马灯,犹如隔断真实与幻想的屏障,我在四季中流窜,直到色彩彻底成为那抹永恒不变的白色,一切都被大雪吞没,再无其它色泽。

再睁眼时便是陌生、模糊的脸庞,他们在光明中出现,自上而下地关注着我。说不清是否是命运对我的补偿,我竟感到喜悦而哭泣。

“我该起床了,对不对” 土地掩埋在白雪深处,每踏过的区块便会留下一串长长的痕迹。假说冬日没有限猎,巴瓦略想必会十分得心应手。可惜自然对所有人都很公平,野兽并不会冒险在冬日跨越深林在猎区游荡,当然人类也不会傻到在极寒中做出如此冒险的举动……吧?

“起床吧,孩子,我祝愿你得到一个安宁的早晨,撒洛修斯……”

灰白色的长发散落在胸前,她自上而下,轻巧地甩头拨弄我的鼻尖。

瘦弱的身体,金光闪闪的眼眸。在石板村,所有人都喜欢她,讨厌巴瓦略。 名义上的夫妻,北方人;她的腰间永远别着短刀,一副无所谓、目神游离的样子。

「异党人-达若忒」,正是所谓妙龄少女。

“巴瓦略……要工作了……”

“欸……好啊,麻烦起开吧。”

扒开跨坐在腰上的达若忒,她扒回床尾去,我稍微观察了一会。

可以肯定的是,就像是设定好的程序一般,她会首先看看窗外发呆大概三分钟。 乘这会,我就起床,拉开厚重的绒被,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除此外乎浑身上下感觉都被寒气扎穿了!将要失去意识的样子。

气候从未那么“危险”过,相比任何时候——我在石板村生活的3年。

“太阳,巴瓦略。” 达若忒指向天际,那颗天杀的太阳就藏在雾里一点点地向石板村移动,好说歹说,暴雪到了今天才算是终了。

春天要来了。

“看到了,别瞎指。” 我拍开她的手臂,将衣服穿好,匕首塞进靴子里。

“巴瓦略……帮我梳头。”

“没时间了,哎呀,赶紧盘着吧。”

“巴瓦略……帮我穿衣服。”

“我正在穿啊,劳驾把手伸起来啊……”

先是衬衣……栓好领口绳子,挤一挤,这个气候紧实一点的好,最好是可以把身体跟体温牢靠地“锁”住,然后再是羊毛外套、斗篷避风保暖,斗篷要注意挽起来些,她太过矮小,难免踩到绊脚就是我说不过去了。

达若忒慢吞吞地挪到门前,像一只被抽了骨头的雪貂。

云雾太厚,挡住了一半的天光,但我知道她其实喜欢那道阴影——当晨光从缝隙漏进来时,恰好落在她左眼的瞳孔上,把金斑晕染成为仿佛是世界上独有的颜色。

“今天没有鸟。”她忽然说,呼出的白雾在空气中散落。 “连渡鸦都去南方了吗?”

“渡鸦比你我耐冻。”

我蹲下来绑腿,匕首的铜柄硌着脚踝。

“它们只是聪明,知道暴雪停止前不该浪费嗓子。”

她歪头满脸疑惑的样子,短刀鞘上的银链叮叮作响。她站在雪地里,就同三年前在冻河畔捡相遇时如出一辙:浑身裹着冰碴,头发白得像死火山的灰,唯独眼睛亮得让人发毛。

她跟着我,跟着我四处走动,永远也没有再离开。“是吗?巴瓦略。”

“渡鸦不畏惧寒冷,它们就生活在冰天雪地里……”

她像是被妖精吐出来的诅咒,说话间空气都稀薄了几分……我只能想到这个。

可什么诅咒会喜欢羊奶呢?还可恶地往我的毛袜里塞松果……好吧这一点来看确实有些恶劣。

我很想回答她为什么,可实际上,她才是这方面的专家。达若忒面对自然时往往表现得敏锐,关于生物,大概反常的行为正播报「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之类的警告……或者……

“搞不好它们只是想要换一种活法而已,狼崽子……”

门外传来积雪塌陷的咯吱声。老葛雷恩又在巡视他的篱笆,裹着那张熊皮,木拐杖戳地的节奏比教堂晨钟还准。

达若忒倏地贴到身边,刚才那近乎喷薄的魔气荡然无存。 她踮起脚,我弯下腰,鼻尖近乎抵上我的脸颊:“他会踩进昨天我挖的坑里。”

“不赌。”我把她的脸摁进兜帽里,“除非你想帮他铲一早上雪。

“然后挨骂。”

再抬头时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含混的咒骂。达若忒的嘴角勾起满意的弧线,点点头,承认着自己的才能。

“哎……他妈……真的假的” 我拎起门边的铲子,发力摔到后院的柴堆里,帮她“毁尸灭迹”,却听见她突然“咦”了一声。

冰花正在她指尖融化。 并非体温,而是被穿过薄雾的一缕阳光——真正的阳光,像烧红的铁丝刺穿云层,在雪地上烫出晶亮的斑点。 寒风卷着碎雪,却裹着某种湿润的、草根萌裂的气味。

“巴瓦略。”她回头唤我,遗落在外的发梢沾着细小的水珠子,“你闻到泥巴味了吗?” 我僵在门口。屋檐的积雪开始滴水,啪嗒,啪嗒,像是基里海峡的浪花终于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