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7
沿着行政楼前的沥青路往西走,两边是成排的,年份悠长的梧桐树。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撒在院落里的青铜塑像上,古铜和青苔斑驳相映,衬托着某位不知名历史人物的容貌。
木泉中学一开始还只有这一栋楼,随着学校几十年的发展,新修了东西两座高楼和南边最大的教学楼,这栋老楼才翻新改成了现在的行政楼。
夏木优听说这栋楼的前身曾是一所始建于晚清的留洋学府,作为国内第一批新式学校的其中之一,为当时的社会培养了一批优秀的翻译人才和艺术人才。十九世纪末一度因为义和团的“灭洋”活动而被迫停办,直到几十年后被当地政府重新启用,因其在艺术领域取得的突出成就而改建艺术高中,这才有了现在的木泉中学。
“为什么是梧桐?”
夏木优在青铜塑像前找到贝希时,对方忽然开口问道。
“什么?”
对方的问题让他有点始料未及。
“法国梧桐,却没有梧桐的颜色。”
贝希看着道旁的梧桐树出神。
夏木优来到贝希身旁,这是他第三次见到“贝希·罗伊”。这位总让他感觉存在感稀薄的少女此时站在同样不起眼的梧桐树前,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好似远在天边。
循着她的视线看去,眼前的树干枝叶繁茂,特有的大块树皮偶有脱落,露出下面洁白光滑的新生木栓。
“法国梧桐,本名二球悬铃木,因其叶子酷似中国的梧桐,所以被称为‘法国梧桐’……”
夏木优看着树干上挂着的标示牌,将上面的文字念给贝希听,下面还有一段是用法文写就,他不认识,便没有继续念下去。
“为纪念中法友好,由中法友谊联合协会于1913年夏赠与泉山艺术学堂。”
贝希将剩下的法文翻译给夏木优听。
居然已经有一百年的历史了……
夏木优在心中感叹。
泉山艺术学堂,是这栋楼前身的名字。夏木优想象一百年前这棵树从法国背井离乡来到这里,在这所满是刚刚剪去长辫的书生的学堂前栽下。每天清晨,这里传来书生的早读和三两鸟雀的啼鸣,如今时过境迁沧海桑田,连朝代都几经更替,而它仍旧伫立于此。当某只形似的鸟雀偶尔落于它的枝头时,它会忽然感到恍若隔世吗?
“这棵树来自贝希同学的故乡欸……”
夏木优试着将话题引到少女身上。
贝希没什么反应,只是看着眼前的法桐出神。
“说起来,我和贝希同学之前见过吗?”
夏木优问。
从那天在美术楼里第一次见到贝希,她说到“好久不见”开始,这个问题已经在他内心积压多时。
贝希点点头,仍旧盯着面前的法桐出神。
这让夏木优有点难堪,在此之前他已经在自己脑海中反复搜索了好几天,但关于眼前这个女孩,他还是没有任何印象。
按理来说不应该,拥有这等容貌的女生,夏木优必然是过目不忘的。
虽然这听起来有点下贱,但夏木优心中有着一张自己的美少女排行榜。
其上第一是璐大小姐璐璃心,璐璃心的美貌无需赘言,一句“木泉颜值一石,璃心独占八斗”便可一言蔽之。
第二是上了高中的洛嘉英,之所以说是上了高中,是因为洛嘉英在高中之前确实很不起眼。那时的洛嘉英还留着娃娃头和戴着能挡住大半张脸的黑框眼镜,总结起来的话大概就是“四眼优等生”这几个字。
可过了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洛嘉英不知是被谁打通了任督二脉。娃娃头换成了秀丽的高马尾,黑框眼镜换成了隐形美瞳,个子从一米六不到窜到现在一米七上下。
高中入学晚会上,少女纤细的指尖划过YAMAHA钢琴素白的琴键,白色礼服的裙裾被晚风撩起露出少女白玉般的小腿,夏木优已记不清了,恍惚间只觉得那天大概是月亮的碎片落在了人间。
除了这两位,第三第四也各有其人,无外乎初中时的暗恋对象,隔壁班的某某班花。
这些女生在夏木优印象中都很美,但和眼前这位少女比起来,她们都够不上一个词。
那就是“完美”。
所谓完美,不该是用来形容一个人,而是用来形容某种艺术品。比如眼前的少女,上帝非常自私的将东方的柔美和西方的深邃集于她一身,才能塑造出少女那如同雕塑般完美的容貌。
她的美与其说是容貌之美,不如说更贴近艺术中关于美的定义。
可面对这样的女生,夏木优居然忘记了。这是对某个人的忘记吗?这简直是对美的亵渎!
夏木优在心中暗自磋叹。
“再见。”
“嗯……诶、诶?”
面对贝希的突然道别,夏木优猝不及防。
“夏木优是敌人。”
贝希毫不犹豫的转过身去。
“和敌人无需多言。”
“等、等一下呀!”
夏木优忙喊住贝希。
他想贝希大概是因为自己不记得她而生气了。有人说女生打心底都是一群傲气的生物,漂亮的女生更是如此。对一般人来说,自己记得对方,对方却不记得自己就已经足够尴尬,而对一个相貌如此出众的女生来说,又该是何等奇耻大辱?
“也许这听起来有些奇怪,但……”
夏木优有心解释,但话到嘴边他又顿住了。
今天他是怎么了,这所学校大部分人其实都不怎么喜欢他,他也没有一个个都去解释,难道说自己真的对人下菜?碰到好看的就想给对方留下好印象吗?
这也实在太下贱了。
“没什么。”
片刻后,夏木优摇摇头。
被讨厌也好,被当做敌人也罢,早该习惯的。
“为什么不画画了?”
忽然,对方没来由的问道。
“什么?”
夏木优一愣,没太明白贝希的意思。
贝希面无表情的看着夏木优,那双淡蓝色的眸子依旧静的像是湖面。
片刻后,她眼帘低垂撇过头去,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暂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