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6

偌大的电子屏幕下，人头攒动。

正值下班的时间突发紧急情况，今天看来又得给家里报备了。

胸牌上挂着Mr.J的年轻办事员在心里抱怨。

“王局，端口DCXQ0034触发紧急电子静默，目前技术部门还未查明原因。”

他穿过大厅拥挤的人群来到二楼，敲开处长办公室的门做出了这个不明所以的汇报后，那个向来沉稳的中年男人站起身来，不安的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嗯，知道了。”

中年男人时不时抬头看向墙上的时钟，时间随着滴答声一分一秒不断流逝。

“王局，您的电话……”另一名同样年轻的女性办事员闯进屋子，表情看起来有些焦急：“是外交部打来的。”

中年男人先是一愣，然后几乎是抢夺般从那名女性办事员手中接过电话。

“嗯，是我……”

Mr.J所在的单位，往往被外界称作“有关部门”，他们的日常工作是处理一些社会上的公共突发情况，其中不乏一些在人民群众听来骇人听闻的恶性事件。

像今天这种情况，他猜测大概是某个带有重要信息的社群服务器受到了境外势力的入侵，以至于要切断整个中心城区的供电系统。

事实上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对外一般都称作电路抢修。但像王局神情如此严肃，这还是第一次。

身旁年轻的女性办事员他之前见过，来自人事部，资历比他要老。他当时被调派到这个单位时就是由她帮助自己录入档案和注册登记的。

对方投来同样茫然的眼神，这姑娘看来和自己一样困惑。

“嗯……我知道了。”

大概过了三分钟，中年男人挂掉了电话，但他仍旧紧紧攥着话筒，和他的手同样紧绷的还有他的眉心，那里已经皱出了一条缝，仿佛马上就要睁开第三只眼。

和嘈杂的办公大厅相反，局长办公室里鸦雀无声。由于隔音良好，屋外人群的议论本来只是底层的白噪，但随着局长神情不断变化，那声音逐渐变得如同高压锅的气孔声般刺耳。

片刻后，男人将电话交还给女办事员，眉头紧锁着回到办公桌前。这回他拨通了桌上的座机。具Mr.J所知，这个单位的座机都是专门专线，里面的电话打不出去，外面的电话也接不进来。

“通知网信办和工信部监控网络上的情况，另外通知市公安和消防出联合公告。一定要直接找到最高负责人把这个事件常态化处理。另外，让市教育局马上派人过来说明原因……”说到这里，王局脸色已经相当难看了：“我需要他们给我一个充分的理由，为什么时至今日都没人通知我们。”

王局是Mr.J的从政生涯里见过的相当特殊的一位局长，当然这也和他所在的单位有关。这个神秘的单位由更高级别的中央政府直接管辖，理所当然的，这个单位的局长也由中央直接调任。在级别上王局虽然只是处级干部，但行政权力却比许多正厅还大。

“原因？他们还问我原因？要不是刚才外交部的人打电话过来告诉我情况，明天……噢不，今晚！今晚上级组织部就会派人过来接管整件事情！而我们呢？我们什么都不用干，只需要休息几天，在家等通知就行了。”

中年男人怒极反笑起来。

“当然是开除通知了，你这个白痴！”

“砰”的一声，话筒几乎是被砸进了座机里，大概是挂断没有挂上，一连串的“嘟嘟”声如同警报响起。

中年男人正襟危坐，连续几次深呼吸，沉重的气息如同气浪般在屋子里回荡。

“小杨，你去行动部通知一下，让他们出五个人，十分钟后在楼下南门等我。另外让中心办公室下发紧急通知，将行动级别提到最高。”沉吟片刻，王局站起身来，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般说道：“今晚单位的每个人都必须待岗。”

被称作小杨的女办事员神情肃穆的点了点头，转身出门带上了房门。

“小伙子，我记得你是J吧，上个月才从安全部调到信息中心。”

中年男人将视线投了过来。

“是的，王局。”

Mr.J愣了愣，他没想到这位最高领导还会注意到他这样一个基层办事员的职位调度。

“你的岗前培训可能得提前结束了，我需要你今晚连夜去一趟省公安厅。”

中年男人说着从怀里取出一盒香烟，然后递过来一支。

Mr.J虽然没有吸烟的习惯，但还是赶紧伸手接了过来，对方毕竟是单位的头，拒绝只会显得自讨没趣。

王局点燃自己的烟后便将打火机凑了过来，看来意思是要亲自帮他点烟了。

“谢、谢谢。”

这实在让他有点受宠若惊。

“别紧张小伙子，我知道你不吸烟，但干我们这行的……”给Mr.J点燃香烟后，中年男人迫不及待的吸起烟来，橙红色的火星骤然升腾，吞吐的白雾描绘着呼吸的形状：“总得想方设法让自己保持专注。”

“是……”

Mr.J模仿着中年男人的样子尝试着吸了一口，只觉像是带着焦油味的吻缠上了舌尖。显然他还没学会如何吸烟，那些进不去肺泡的尼古丁如同细小的荆棘般在鼻腔里横冲直撞，这让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你过去之后直接找到厅长办公室，我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到时候他会在办公室里等你。”

中年男人一边抽着烟，一边绕到办公桌后，从抽屉里取出一份颇具年代感的档案袋，陈旧的牛皮纸上烫着猩红的绝密二字。

“这是我国近二十年的出入境记录，你把这个带去交给他。”

“是。”

Mr.J郑重的接过档案，入手却并没有想象的重量。

“为了你个人的安全，我不建议你看这份文件的内容。”中年男人将文件交给Mr.J后像是交代了什么终身大事般长舒了口气：“年轻人做事向来高效，但缺点就是容易好奇。不过你来自于安全部，所以我认为你值得信任。”

“当然王局，我们部门做过专业的信息安全培训，我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很好。”中年男人点点头：“我没记错的话，DCXQ0034的端口在木泉大道吧。”

“是的。”

“背调显示你毕业于西省理工学院，以前也念过木泉中学。”

“是。”

“那是所艺术高中吧……怎么大学又选了工科？”

中年男人出乎意料的对他的学历表示兴趣。

Mr.J沉默了片刻。

“时代进步了……艺术与技术往往只有一线之隔，王局。”

“有趣的说法。”

中年男人拿起桌上的公文包，指尖的烟灰以雪崩的慢镜头跌落。Mr.J闻到衣领上残留的气息，像是篝火烤干流浪者袖口的味道。

“世界变化的很快……不过到我这个岁数，你会发现二十年前和二十年后其实也还是一样。我以前在刑侦工作的时候，那会儿破案的手段还很落后，哪像今天又是DNA，又是网络监控的……”

说到这里，中年男人紧绷的脸才稍稍缓和下去，露出回忆往昔的表情。

“不过时至今日，那些最难侦破的案子，最后依靠的也往往还是警员一瞬间的直觉。”

中年男人用力的吸了最后一口，将烟蒂摁灭。

“在我看来技术与直觉的关系，也许就像你所说的技术与艺术的关系。技术可以帮你解决很多事，但直觉却可以指向存在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