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结束了自己在璃月国的所有事情之后,陈玖终于和莱依拉一同回到须弥城内,两人出游璃月的这几日须弥国依旧运转的有条不紊。
在陈玖的带领下,行政院的改革如今也已经初见成效,自考试院选拔上来的许多平民之中也不乏有居于重要职位者,行政院可以说是摆脱了旧教令院的阴影。
过去知识在须弥国仅仅只是被局限于上层人士圈子内,绝对公平的知识也在这种隔阂之下成为了教令院数百年残忍统治的帮凶。
不过自从陈玖接任大贤者以来,知识便成为了唾手可得之物,书籍也被允许在须弥国全境自由流通,普通的民众也有了获取知识的渠道。
这其中虽然有利有弊,但是在陈玖看来,这或许在短期内会对行政院的统治造成一定冲击,但长远来看却是须弥国迈向下一个百年重中之重的底气所在。
值得一提的是,在无数学者们的日夜研究之下,从石油之中提取的主要和次要产物已经基本上被他们利用起来,须弥城内甚至已经普及了电力。
不过这其中让陈玖感到意外的是,城里的普通民众们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对电力这类新鲜事物产生抵触情绪,只是这点就令他十分满意。
从结果上来看,须弥城内电力的普及和应用只受到了那日部分学者的游行示威和绝食抗议等抵制,实际推广下来并没有任何其他的阻力。
想必是大家都看出来了电力和各种使用电力驱动的设备的潜力而自发的去选择了它来提升效率,这本就是大势所趋,也还算是正常。
回到智慧宫最顶端大贤者的专门办公室后,陈玖照往常一样快速而简短的处理掉了这几日积压的重要文件,并很快完成了必要的工作。
而莱依拉呢,则是同样忙于梨多梵谛学院的诸多事情,还要抽空去给慕名而来的学生们讲课,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些自己的研究要进行,几乎用尽了精力。
然而两人也确实是必不可少的,须弥国如今并未出现一位能力足够陈玖把权力让渡出去的奇才,明论派也没有天才可以代替莱依拉担任贤者。
所以两人或许还要继续在各自的职位上奋斗百年也说不准,毕竟一个是魔神,另一个是魔神眷属,都有着数不清的几乎可以称作永生般的寿命。
除可用之人后继不足以外,须弥国如今的军事实力也可以说是孱弱不堪,抛开万机之神机体不谈,单论由人类和神之眼持有者组成的军队来说。
那么须弥国大概是整片提瓦特大陆垫底的存在,不仅是在军队人数上位列倒数第一,兵员素质上可能也差不了太多,总结一句话就是,百战百败,外强中干。
虽说现在明面上的尘世七国之中不管哪个国家,没有了神明及其眷属的庇护,只靠人类都无以为继,但是须弥国的这种情况则是尤为突出的。
这其中除了须弥经历的几次沙漠与雨林的战争消耗了大量人口以外,也有沙漠地区生态环境养不活太多人口的关系在内,所以下一步便是改造沙漠。
由于这一项惊天动地的大工程早已经是写进行政院重要事项清单里优先级比较高的了,所以当陈玖下达命令的时候,行政院从上到下的响应还算很快。
早先积累的许多用于开发改造大赤沙海的而统一采购而来的物资也基本堆满了须弥城内的几处行政院下属仓库,可以用于初期的部分工程。
至于购买这些物资所花的钱,财政部长多莉小姐从来都不缺钱,也毫不吝惜传授自己赚钱的方法,在她的努力经营下,行政院至少已经可以发的出薪水了。
在多莉的掣肘之下,那些试图贪污公款,挪用税金的人也基本被清洗,这个月行政院从各城镇收上来的摩拉可是足足有三亿之多。
尽管和邻国枫丹和璃月每个月多达百亿摩拉的税收收入比起来只是九牛一毛,但对于穷怕了的须弥行政院等各部门来说那也是一笔巨款了。
不过仅仅是花在采购改造沙漠的物资上就一共用去了一亿摩拉之多,剩下的诸多开销也需要资金,如此统计下来,最终结算出的剩余资金只能余下数百万摩拉。
但当多莉气势汹汹的找上陈玖提出削减预算之时,陈玖只是一句轻飘飘的以大局为重便把多莉组织了好久的语言全都憋回了肚子里。
以大局为重,自然指的便是财政部需要不惜一切代价支持改造广袤沙漠的庞大费用,多莉得知后直呼上当受骗,当初招揽她来做财政部长的时候可没说这些。
但话虽如此,改造沙漠的巨大工程还是不多时便按照规划破土动工,从阿如村开始,无数的元能机械和电能机械自须弥城工坊内出厂便调集至这里。
至于使一望无际的沙海重新化为绿洲的办法,经过数百年的学者考古记录以及陈玖唤醒赤王文明后这些天学者们的潜心寻找和研究,已然有了定论。
阿如村以西,目力所及之处,只有连绵起伏,死气沉沉的金黄色沙丘,它们如同凝固的巨浪,在烈日下蒸腾着灼人的热息,单调而又蛮荒,拒绝着一切生机。
这里是生命的禁区,是干渴本身在大地上投下的庞大阴影。然而就在今日,这亘古的荒芜却被强行撕开了一道口子。
在沙海边缘一座相对平缓的巨大沙丘顶端,陈玖独自站着,风裹挟着粗粝的沙粒,抽打在他简朴的学者长袍上,发出沉闷的噼啪声,衣袂猎猎作响。
身形并不魁梧,甚至有些单薄,但挺直的脊背如同插在这绝域边缘的一杆旗帜,同时也是绿意向黄沙发起冲锋的一座伟大标志。
他脸上刻着平淡和镇定,深邃的眼眸里映着脚下这片死寂的黄沙,却又燃烧着一种近乎固执的,要将死寂点燃的光。
在他身后,沿着沙丘的弧度向下铺展,直至远方模糊的地平线,矗立着一片钢铁与能量的森林,那是须弥国倾尽全力的具现,是元能机械与电能机械的庞大阵列。
元能机械,形似巨兽,通体流淌着须弥地脉深处萃取出的,液态琥珀般的光华。
它们厚重的金属关节处,复杂精密的符纹回路明灭闪烁,发出低沉的、仿佛大地脉搏的嗡鸣。
此刻,它们粗壮的机械臂末端,巨大的钻探装置正被缓缓激活,符纹光芒流转,发出低频率的震颤,深深刺入沙层之下,将紊乱的地脉之力梳理汇聚。
每一次探头深入,沙地便随之隐隐震动,仿佛巨兽在啃噬着大地的根基。
而电能机械则更为锐利迅捷,巨大的发电机组在炽烈燃烧着的火焰下贪婪地汲取着光热,转化为汹涌澎湃的电流。
高耸的塔状设备顶端,滋滋作响的强电弧如同跳跃的蓝色巨蛇,撕裂空气,精准地轰击在预设的沙层节点上。
每一次轰击,都伴随着刺眼的白光和空气被电离的焦糊气味,强大的电流瞬间贯通沙粒深处,改变着深层地脉的结构,为后续的改造奠定基础。
机械的阵列之下,是无数微小却同样坚韧的生命,穿着简易防护服的工人们,皮肤也被晒成古铜色,汗水在沙尘覆盖的脸上冲刷出道道泥沟。
他们吼着粗犷而节奏分明的号子,如同指挥着一曲雄浑的交响,沉重的合金管道被他们肩扛手抬,在沙地上艰难的挪动拼接,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
汗水滴落在滚烫的沙粒上,瞬间蒸发,只留下一个微小的白点。
年轻的学者们则如同工蚁般穿梭其中,手中紧握数据板,屏幕的光芒在烈日下显得微弱却执着。
他们大声报出各项读数,声音在机械的轰鸣和风声中断断续续,“七号钻探点,地脉压力稳定!节点完成度提升至百分之八十五!”
“西北区电网负载正常!准备进行下一轮深层电击!”
“这边!管道接口校准!快!”一个沙哑的嗓子吼道。被呼唤的工人们,裸露的臂膀肌肉虬结,布满新旧伤痕和岁月的痕迹。
他们嘿哟一声发力,将一段粗大的合金管道猛地抬起,对接在预设的基座上,巨大的撞击声被淹没在机械的咆哮里。
抹了一把糊住眼睛的汗水和沙尘,仰头望向沙丘顶端那个屹立的身影,那身影并不伟岸,却像定海神针,让所有在风沙中挣扎的人,心中有了锚点。
沙丘顶端的陈玖缓缓抬起手遮住刺目的阳光,目光扫过脚下这由血肉,钢铁与意志共同构筑的宏大图景。
他的声音并不洪亮,却奇异地穿透了风沙与轰鸣,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抚平躁动的力量。
“稳住节奏,地脉的梳理,如同梳理乱发,急不得,沙层的电击,也如同淬炼精钢,容不得丝毫偏差。”
他微微停顿,目光投向沙海深处那无垠的绝望,“记住我们为何而来。不是征服,而是归还。归还这片大地本应有的颜色。”
而就在他身旁,蓝色的娇小少女不顾风沙侵袭,说什么也要和他一起,陈玖拗不过她,便索性同意,此刻莱依拉正拿着一块手帕为他擦拭沙尘和汗水。
就在这时,一阵异样的风掠过沙丘,它不像寻常沙漠的风那般干燥灼热,反而带着一股令人心悸,深入骨髓的阴冷。
那风卷起细沙,打着旋,发出细微却尖锐的嘶鸣,如同无数细小的鬼魂在耳边低语。
陈玖眉头骤然锁紧,深邃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死死盯向西北方的天际线,只见原本澄澈得令人窒息的碧空尽头,一道不断翻滚膨胀的暗黄色巨墙,正以恐怖的速度吞噬着天空。
那不是云,是亿万吨被狂暴力量卷起的沙砾,它遮天蔽日,如同神话中灭世的巨兽,发出沉闷如雷又尖锐如哨的恐怖咆哮,向着这片渺小的钢铁与血肉的营地碾压而来。
天空在它面前迅速黯淡消失,只剩下那堵不断迫近,吞噬一切的死亡之墙。“沙尘暴!”有人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声音瞬间被淹没在风的怒吼里。
“最高强度沙暴预警!所有单位!紧急停机!进入掩体!”尖锐的警报声凄厉地划破空气,却被越来越近的沙暴轰鸣无情地压制。
“元能核心!元能核心出现剧烈波动!能量场失控!”
一个负责监控元能机械的学者看着数据板上疯狂跳动的几乎要溢出屏幕的红色数字和乱码,脸色惨白如纸,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变调。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那些原本流淌着稳定琥珀色光辉的元能巨兽,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它们庞大的金属躯体猛地剧烈抽搐,关节处精密的符纹回路瞬间被狂暴的能量撑裂,刺目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猩红光芒从裂缝中迸射出来,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和能量过载的噼啪爆响。
一台最靠近沙丘的巨型钻探机,粗壮的机械臂猛地向上扭曲,如同断折的巨木,失控地狠狠砸向旁边一座临时搭建的木头工棚,轰隆巨响中,工棚瞬间扭曲变形,碎片四溅。
与此同时,原本滋滋作响稳定工作的电能机械阵列,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掐断了喉咙。
跳跃的蓝色电弧骤然熄灭,发电机组在狂风中无助地颤抖呻吟,发出即将解体的吱嘎声。
高耸的电离塔顶端,几道微弱的电火花徒劳地闪烁了几下,便彻底熄灭。
整个场地的照明瞬间消失,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昏黄黑暗,只有失控元能机械身上爆裂出的猩红光芒,如同地狱的篝火,在漫天沙尘中疯狂摇曳闪烁。
“断电了!全断了!”“保护设备!快!找掩体!”“啊——!”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是有人被飞溅的金属碎片击中。
“小心!”一名工人猛地扑倒一个还在试图冲向失控元能机械的老学者,一块被风暴卷起的锋利金属片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带起一溜血珠,瞬间被风沙抹去。
混乱,彻底的混乱,人类在天地之威和失控造物面前的渺小与无力,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风沙抽打着每一寸裸露的皮肤,如同刀割,视野被压缩到极限,只能看到身边几米内模糊晃动的人影和机械狰狞的轮廓,绝望的气息,比沙尘更浓重地弥漫开来。
陈玖站在风暴中心,狂暴的风沙撕扯着他的长袍,几乎要将他掀翻,但终究还是无法撼动他的身体,就连一旁的莱依拉也安然无恙。
此刻他死死盯着那台最为庞大,此刻也最为狂暴的元能钻机,它的核心位置,一团混乱的,不断膨胀收缩的猩红能量球体。
如同一个濒临爆炸的心脏,每一次脉动都释放出毁灭性的能量冲击波,将周围的沙地炸出深坑,金属外壳扭曲变形,发出刺耳的呻吟。
不能再等了,再任由这失控的核心爆炸,不仅整个改造基地将毁于一旦,狂暴逸散的地脉能量甚至会永久污染这片区域,彻底断绝绿化的可能,更不用说那些在风暴和混乱中挣扎的工人和学者们。
“所有人!”陈玖的声音猛地炸响,灌注了他的精神力量,如同惊雷,硬生生劈开了风沙的咆哮和混乱的尖叫,清晰地烙印在每一个惊惶失措的灵魂深处,“立刻后撤!退到东侧沙谷掩体!快!这是命令!”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更带着一种令人瞬间安定下来的力量,混乱的人群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打,下意识地开始向东移动。
“陈玖,你要做什么?需要我帮忙吗?”莱依拉软糯的声音无视呼啸的风沙飘进陈玖耳中,风沙试图灌进她的嘴里,但被无形的力量阻隔。
陈玖没有回答,他只是扫了一眼那些在风暴中互相搀扶,跌跌撞撞向后撤去的模糊身影,目光在几名伤员身上略微停留,最终看向身旁的莱依拉,递给她安心的眼神。
然后,他缓缓转身,迎着那台失控的,如同地狱熔炉般的元能钻机核心,一步一步逆着狂暴的风沙走了过去,不是奔跑,而是异常沉稳,异常坚定的迈步。
风沙抽打着他,在他身后拉出一道有力的背影,那单薄的身影,在巨大的,喷吐着毁灭红光的钢铁巨兽面前,竟也显得格外耀眼。
核心区域的能量波动已经狂暴到了极点,紊乱的元能流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穿透空气,刺入陈玖的皮肤,灼烧着他的神经。
脚下的沙地不再是实体,而是滚烫的,不断翻涌的流沙漩涡,巨大的吸力撕扯着他的双腿。
换做常人,只怕每靠近一步,身体承受的压力就几何级数地倍增,骨骼在哀鸣,血液仿佛都要沸腾蒸发。
不过对于陈玖来说,就连他身上的学者长袍,在狂暴能量粒子的冲击下,都丝毫没有受到细小沙砾的磨损。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穿透了毁灭的红光,死死锁定着核心深处那一点最暴烈的能量源点,那里,便是混乱的起点,也是终点。
他轻描淡写抬起双手,并非施展什么惊天动地的术法,那双手此刻只是简单的,缓缓的向前探出。
动作缓慢得如同在粘稠的琥珀中移动,却又带着一种撼动山岳的沉重力量,当指尖触碰到那狂暴能量场的边缘。
“嗤——!”仿佛烧红的烙铁按在了冰上,刺耳的灼烧声响起,陈玖的身体却岿然不动,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焊死在大地上,任由风沙肆虐也无法动摇他。
核心中的元能抑制不住地喷出,瞬间在灼热的空气中蒸腾成一片猩红的雾气,但他探出的双手,却如同生了根的铁铸般纹丝不动。
他的精神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又如同最坚韧的网,无视着毁灭性能量的疯狂反噬,强行刺入那狂暴混乱的能量核心内部。
这不是力量的对抗,而是意志的渗透,是理解的共鸣,他在寻找,寻找那个在无数书籍中,早已烙印在脑海深处的结构,那个能连接大地深处沉寂地脉的锁孔。
时间在猩红的风暴中仿佛凝固,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陈玖的身体微微颤抖,皮肤下的血管如同扭曲的蚯蚓般凸起,他的力量,正以可控范围内的速度,被那狂暴的核心抽取燃烧。
就在他意识终于在核心那混乱的漩涡深处,捕捉到了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带着大地深处湿冷气息的脉动。
陈玖不耐烦的脸上,骤然浮现出一抹欣喜,他轻轻发力,将整个精神意志,连同自己余下的所有力量,如同开闸的洪流,狠狠灌注进那个微妙的节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刺破苍穹的光柱,只有一声沉闷到极致的、仿佛来自大地脏腑最深处的嗡鸣。
那狂暴肆虐的猩红能量核心,便猛的向内一缩,所有的光芒,所有的咆哮,所有的毁灭气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瞬间攥紧压缩。
然后就化作一道温润凝练如实质的琥珀色流光,顺着陈玖引导的意志通道,无声无息地,没入了脚下滚烫的沙地深处,如同按下了某个神秘的开关一般,时间仿佛真的停滞了一瞬。
紧接着,“咕噜…咕噜噜……”一种奇异的声音,从地底深处传来,起初细微,如同沉睡巨兽的梦呓。
但很快,那声音变得清晰,连贯,充满力量,那是水流奔涌的声音,是沉寂了千万年的地下暗河被彻底唤醒的欢歌。
就在陈玖引导元能冲破地脉桎梏的地方,在他身体嵌入滚烫沙地的位置,一股清冽的泉水,带着大地深处的冰凉气息,猛地冲破沙层的束缚,喷涌而出。
晶莹的水柱在昏黄的风沙中划出一道短暂却无比清澈的弧线,哗啦啦地落回地面,迅速洇湿了周围干燥的沙粒,这只是一个开始。
如同连锁反应被触发,“噗嗤!”“哗啦!”“咕噜噜噜……”一道,两道,十道,百道……清澈的泉水如同大地的眼泪。
从这片刚刚经历过毁灭风暴的核心区域,从无数被梳理通畅的地脉节点处,争先恐后地喷涌而出。
它们汇聚成溪流,漫过沙丘,浸润着每一寸曾经干涸龟裂的土地,水流所过之处,滚烫的沙粒迅速降温,贪婪地吮吸着这生命的甘霖,颜色由刺目的金黄,转为一种充满希望的深赭。
失控的元能机械安静下来,猩红褪去,只剩下冷却的金属骨架,风也不知何时减弱了许多,虽然依旧卷着沙尘,却不再带着那种毁灭一切的疯狂。
天空中的暗黄巨墙,失去了后继之力,开始缓缓溃散,被撕裂的缝隙里,重新透下几缕劫后余生的天光。
死寂被打破,只剩下清泉奔涌的哗哗声,如同大地的脉搏,重新有力地搏动起来。
沙暴的余威仍在盘旋,搅动着漫天昏黄的沙尘,如同迟暮的巨兽不甘的喘息,几位工人搀扶着受伤的学者,深一脚浅一脚的从东侧沙谷的掩体后踉跄走出。
他们的脸上和身上糊满了沙泥,被汗水冲出沟壑,眼中残留着惊魂未定和劫后余生的喜悦。
身后,剩下的工人和学者们也陆续挣扎出来,像一群被风暴蹂躏过的蚁群,沉默地聚集在湿润的沙地上。
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和低低的啜泣,以及那越来越响亮的,无处不在的流水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沙丘顶端那片核心区域,那里,刚才矗立着狂暴的钢铁巨兽,如今只剩扭曲冷却的金属残骸。
而在残骸中心,那个引领他们,保护他们,最终走向狂暴的元能核心,催动力量平息沙暴,冲破地脉带来水源的的身影,仍旧屹立在那里。
工人们兴奋之余也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他们纷纷爬到那片核心区域,泉水正从多个泉眼汩汩涌出,汇成一片不断扩大的浅洼。
水清澈见底,倒映着依旧昏黄却不再狰狞的天空,惊喜的大家膝盖重重砸进这片混合着清泉与细沙的泥泞里,溅起微凉的水花。
一名工人不由自主伸出自己沾满泥沙却不住颤抖的手,无意识地探入那浅浅的,冰凉的水洼边缘,似乎想抓住什么,又似乎只是想确认这片湿润的真实。
指尖触到的,是沙,是水,是这片刚刚被赋予新生的大地,而就在他想收回手时,指尖,似乎蹭到了什么,不是沙粒的粗粝,也不是泉水的冰凉。
而是一种极其微弱,极其柔韧的触感,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将手从泥水中缓缓抽出,如同捧起世间最脆弱也最珍贵的圣物。
就在他摊开来的沾满泥水的掌心,静静地躺着一小撮绿意,极其微小,如同初生婴儿的胎发,几丝细若游丝的嫩绿苔藓,紧紧缠绕着几粒深赭色的湿润沙粒。
那绿色是如此鲜嫩,如此脆弱,在他布满老茧和污垢的手掌中,却散发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生命光辉,引来周围学者和工人的激动欢呼。
它紧紧地依附在沙粒上,仿佛用尽了整个生命的力量,宣告着自己的存在,水珠从他颤抖的指尖滴落,砸在那抹新绿上,苔藓微微颤动,仿佛在呼吸。
“绿…绿…活了…”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灵魂深处的光芒,同时也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他们死死盯着那一点微弱的奇迹,浑浊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却是滚烫的。
周围的死寂被打破,先是一位学者,他离得最近,看清了那掌中之物,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瞪圆,嘴巴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接着,是离得稍近的几个学者和工人,他们看到了那近乎癫狂的激动和掌心不可思议的嫩绿。
“苔藓!是活的苔藓!”一个年轻的学者失声叫了出来,声音因极度的震惊和狂喜而变调。
“水…水真的活了地!”一个老工人扑通一声跪倒在湿润的沙地上,粗糙的大手颤抖着插入泥泞,感受着那真实的,沁凉的湿意,嚎啕大哭起来。
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压抑到极致的沉默被瞬间点燃,哭声,笑声,难以置信的惊呼声,嘶哑的欢呼声,在湿润的沙地上轰然炸开。
在场的人们,无论学者还是工人,都像疯了一样扑向那些喷涌的泉眼,跪倒在温润的沙地上。
他们用手掬起清凉的泉水泼在脸上,贪婪地呼吸着那混合着水汽和泥土气息的空气,有人亲吻着大地,有人互相拥抱着又哭又笑。
而这一汪清泉,一抹绿意,仅仅只是整片大赤沙海在无数人的努力和整个须弥的支持下开始改变的序幕,无穷无尽的沙海终将化作绿意盎然的林海和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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