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Fate/Divine Sacrilege
- 早夜星Zoroas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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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30 17:10:17
2000年6月16日清晨
骊安市步行街
晨曦才刚在东方勾出一抹浅淡的金线,繁华的步行街已缓缓苏醒。昨夜一场骤雨冲刷过战火的灰烬,道面被清水洗出暗亮的石纹,橱窗玻璃映着初升日光与形形色色的行人。街头豆浆铺的蒸汽在人群间袅袅升腾,空气里混杂着面点的甜香与新雨的土腥。
刘瞻昂拖着疲惫身影,缓步融入这寻常清早。枯敝的心因人声嘈杂而得短暂暖意,仿佛翻越漫长噩夜后,重新触及人世烟火。
而在凡人难以触及的光影缝隙里,一抹透明的身影轻轻随行——Lancer化作灵体,长发与银甲皆淡若雾气,唯有在经过光线下时身后的墙面略微弯曲暗示着英灵的存在。
「Master,下一步我们打算如何?」
她低声询问,声音透过灵体在少年耳畔飘渺。秦良玉虽昔为名将,此刻却隐去锋芒,只留谦恭与警惕。
「圣杯战争汇聚七位英灵。」
刘瞻昂放缓脚步,凝望路旁广告牌上映出的自己——双眼一夜间失了稚气,多了几分阴影与坚决,
「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下次再遭遇敌方前,我们必须尽可能摸清他们的真实身份与宝具。」
他语气平静,却在无形中透出一种与昨夜判若两人的条理与冷思。秦良玉暗暗心惊:短短数小时,他已从懵懂学生蜕变为能规划战局的御主。她轻轻颔首,心中却也悄然升起敬意:英灵可为利剑,但若无精明的持剑人,再锋利也无从发挥。
街角霓虹招牌下,一家布置别致的服装店闯入视野。玻璃门上系着小巧风铃,门楣上挂的手绘木牌写着「秀琴服饰」。刘瞻昂脚步忽停,秦良玉轻轻一撞他的肩膀,本能后退半步,免得被路人看出御主的一行。
「Master,这是?」
少女转过头也注意到了这件平平无奇的店面,虽然大片使用的琉璃橱窗在明朝可以说得上是十分奢侈,但是游历在这座城市中一段时间后Lancer便意识到了如今琉璃应当是十分廉价之物,每间店铺的前面都或是上等的精钢,或是琉璃装潢。
这等在明朝阔绰的店铺夹杂在这样奢侈的步行街中却反而给了一张平淡的感觉。
「要想收集情报,首先得让你看上去跟现代人一样。不然你这一身铠甲大摇大摆走在街上,不到十分钟就会被人拿相机合影,甚至惊动巡警。」
他半玩笑半认真。秦良玉垂眸看了看自己残破的银铠,轻轻一叹。她当然明白,入乡随俗是再朴素不过的道理——可在她所处时代,盔甲象征荣耀,卸甲而行总带几分落寞。
叮铃——
推门声与风铃声同时响起,一股混合微尘木香与干洗剂味的室内气息扑面而来。正整理货架的少女闻声抬头,厚眼镜后的一双眸子立刻带上惊讶与担忧。
「刘瞻昂?!」
少女郭采薇快步走近,
「你怎么弄成这样?」
「没什么,班长,只是骑车摔了一下罢了。」
刘瞻昂打量着面前的少女。对方名叫郭采薇,是自己的班长。也是这家服装店老板的女儿,平日里便是在家里的小店帮工,为人热情,对自己也是多有照顾。
她瞥到少年衬衣破裂与手臂尚未结痂的划痕,眉心皱成一个结。刘瞻昂心虚摸了摸裂痕累累的镜框,故作轻松笑笑:
「小伤小伤——我想买几件女装,急用。」
「昨天陪在你身边的金发少女?」
班长眼神顿时八卦起来,眉梢故作一扬,
「关系不一般啊?说吧,说吧!」
提到艾婉洛,刘瞻昂胸口隐隐一痛,脑海中浮现那位篡改了自己认知的少女。那等诡异的手段,哪怕是回想起了都觉得毛骨悚然。他强笑转移话题:
「旅居海外的表亲,今天要上高速离市区。她旧衣服弄脏了,得帮她备两套方便换洗的。」
郭采薇嘴角拖长“哦”声,一脸“我信你才怪”的表情,但很快切换专业的营业模式:
「行行行,你等着啊。」
她麻利钻进里间,挑选衣物。
灵体的秦良玉在店门关拢前滑入,悄无声息立到少年身边。灯光下她的身影若有似无,哪怕是陷入了隐身的灵体化也挡不住那战将气韵。
刘瞻昂托着下巴沉思——他忽然意识到:让这位昔日女将试当代女士内衣,多少有些唐突。脑海浮出「违和」二字,尴尬得张了张嘴。
不多时,郭采薇抱出几套店中新品:两件学生气的百褶短裙套装,一件温婉旗袍改良款,外加衬裤与棉袜若干。她原想再拿流行Lolita样式,被少年拦下,只求「简洁、实穿、不扎眼」。
「……还有贴身衣物得本人试尺寸。」
小店长推了推眼镜,嗓音里带点戏谑。
刘瞻昂头皮发麻,干脆咬牙:
「那就各码一套,回去慢慢试。」
「本店可盖不退货哟~」
硬币叮当作响,少年的钱包瞬间清空,他提着鼓鼓囊囊的袋子趁郭采薇回屋再准备翻找几件合适的衣服,一溜烟把Lancer拉到女厕——
门外,他靠墙捂脸长叹:
「为了你,我的清白怕是要被班长想歪到天边去……」
片刻后,木门轻响,秦良玉踏着细碎步伐走出。
长款的黑色束裤将那双修长腿型勾勒得利落端整,洁白的斜襟上衣贴合腰身,上衣的底端还有渐变成墨色的山水画,给了她一种世外高人的气质。
Lancer解开了高马尾,索性用青色的发带绑了一个丸子头,施施然挽起。杀伐锐气被柔和线条稀释,竟添几分清俊俏皮。
少年看着面前的Lancer一时间目瞪口呆,眼前的少女再无半点血战沙场的武将气息,反倒是像那些仙侠剧中隐居仙山的宗门子弟。多了几分不染凡尘的侠士气息。
「谢Master破费……这身外衣我很喜欢,只是这现代的内衣……设计过于大胆,在下尚需习惯。」
秦良玉拉了拉上衣的衣角,内衣的绑带在肩头若隐若现。Lancer脸颊微红,却更添一份少女姿态。
刘瞻昂一愣,下意识扫过她身前刚好贴合的布料轮廓。意识到了郭采薇拿的衣服都是按照她印象中的艾婉洛拿的,但比起那个个子不高的少女,哪怕是最大的尺码对于人高马大的Lancer都略小了。
无论是上身还是双腿,收紧的布料都清晰的勾勒出了对方身体曼妙的线条。
少年赶忙偏头故作镇静:「合身就好。咱们干正事——」
⸻
图书馆_一楼阅览室
半小时后,城市图书馆敞大的玻璃门在他们身后合上。阳光透过挑高玻璃穹顶铺洒木地板,陈列整齐的书柜在晨光中散发松木芳香,隐约可闻翻书沙沙。
Lancer第一次看到现代图书馆,目光在自助借书机、电子目录与安静阅读区间游移。此处与她记忆中烟火蒸腾的军营、泥墙边的小学堂截然两样,书籍量之巨更令人震撼。
「这些是华夏编年史、人物传记,也有民俗志怪。」
刘瞻昂抱来一摞史籍,重重搁在长桌。木桌周围清晨尚无人,他们占据角落,尽量不引注意。
Lancer指尖摩挲彩色封面,眼底浮现复杂情绪:金线装订的《明史》、黑脊烫金的《清实录》,以及横排简体红框《从唐到宋的演进》。对她而言,后世之人用笔墨评价故去王朝,比刃兵更尖锐——可她还是压住心底波澜,迅速进入阅读。
凭借英灵固有技能,她对现代汉字及排版几乎瞬间掌握,从崇祯朝篇章翻到南明小朝廷,再翻到史书尾声——“大清入主中原”“石砫土司改土归流”,几行冷冰冰的文字令她心口发紧:
“顺治三年,石砫军民降清,土司秦良玉薨,配享祠堂。其子、孙袭职减封,后散……”
秦良玉手指在那行字停顿很久,似在忍受某种钝痛。自己奋斗的一生,在书中只留下了寥寥数行文字。而她很清楚,当年的战场上还有更多比自己还勇武的猛士,也有更多的将士失去的比自己更多。那些英烈为了大明几乎献上了自己的一切,却连在历史上留下一个名字的机会都没有。
刘瞻昂不敢出声打扰,只把对方茶水悄悄推近。
她忽而翻开旁边《清史稿》,确认同样记载,眼神黯了片刻。不知阅读了多久,她深深吸气,将史书阖上,似将千钧重担封回胸臆。
「知晓未来,已是奢望;改变未来,需凭我们手中之力。」
她自嘲地轻笑,旋即拿起后世城市地图,研究战场地形与可能的召唤节点。
刘瞻昂则翻《殷周传奇考》,核对自己对Caster的推测:苏妲己
史书中对苏妲己的文字描述并不多,或是因为年代久远,历史的真相早已无从查证。千百年来,人们称其为祸国的妖女,以“靡靡之音”称呼她的音乐。认为是美艳的狐妖蛊惑了纣王,令其变得残暴不仁,最终引得天下皆反,而这位亲手终结了大商王朝的女人也被姜太公亲手斩杀。
不过,随着时间到了近代,苏妲己的风评却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反转。越来越多的学者相信纣王本就生性残暴。妲己更是其在消灭“有苏氏”后绑架到朝歌的“战利品”,这样的一个女子又怎能为一个王朝的覆灭而背锅。
正如一个皇帝因为乐于听笼中之鸟高歌而不理朝政,责任当在皇帝,而非归咎于那笼中鸟的歌声过于动听。古代的文官不敢批判自己的君主,便会将罪责转嫁到上位的身边之人,皇亲、外戚、宦官、后宫,古今往来又有多少枉死之人。
史书与批注对于这位久远且神秘的女子给出了截然不同的评价,而历史的真相究竟如何……刘瞻昂希望能够在再见Caster之时亲自查清。
究竟是祸国的妖女,亦或是商纣暴政的替罪羊,这一切恐怕唯有Caster自己最为清楚。
少年翻看着史书,触摸书页的手指却忽然停下,他的手指不断地搓磨着凹凸不平的纸张。
在批注栏,他发现早被橡皮艰难擦过的铅笔字迹,哪怕字迹已经消失,铅笔笔锋刻下的划痕还未完全淡去:
“秘技:还魂术武器:九尾炮烙鞭宝具:五弦司晨琴”
那笔划力度极重,纸页微凹,显然出自贺北山的手。少年指腹轻触,仿佛老师端坐灯下研习典籍的身影又现眼前——
贺老师,为何执念如此深?
他心思翻涌,回忆起了那个对自己虽然严厉,却乐于毫无保留的倾囊相授的教师。他是多么希望自己可以金榜题名,离开这座将他困住一生的小城。
贺北山对自己的关爱无以复加,甚至在自己的父母离开后,自己对贺老师也产生了如对父亲一般的依赖。那位中年的教师从未对自己产生过恶意,哪怕是在你死我活的圣杯战争中……
刘瞻昂回顾着昨晚的一切,从刚进入教学楼时贺北山屡次提出要自己离开。到Caster误将Lancer视作敌人击退。直至最终将自己困住,贺北山也不过是点破了艾婉洛的真实身份,并勒令自己退出圣杯战争。
如果贺北山想要对自己不利,自己有无数次机会被他杀死,但他都没有动手……
刘瞻昂触摸着自己还在跳动的心脏,忽觉眉心剧痛。一阵灼热透入双眼,他条件反射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金芒流转——
「Master?」
看着双瞳转为金黄色的少年,Lancer也放下了手中的地图担忧着刘瞻昂,可刘瞻昂早已听不到对方的呼唤。
——炽光中,他仿佛置身于无垠昏暗书海。书脊化作浮桥,笔墨变成星群,无数断裂的历史画面穿梭其间:
他看见———
烈火吞噬着皇宫,一位面色苍白的兽耳少女抱着早已逝去的君王尸身望着满天的瓢泼大雨,陷入了绝望。叛军攻破城门,朝着她奔来。
他看见———
一位面如冠玉的翩翩公子的眼角划过了一滴泪水,随即将长剑架在自己的颈前快速滑下,伴随着他的倒下,四周之人或是悲伤,或是欣喜,神色各异。
他看见———
病榻之上的老人虽已虚弱不堪,但仍手握着金戈,那充满血丝的双瞳望着床边舆图上仅存的半壁江山,发出了愤怒的咆哮,一口鲜血喷溅到了那地图之上。
他看见———
威严的帝王坐在龙椅之上眉头紧锁,看着面前的坡脚少年一瘸一拐的朝着宫外走去。时而破口大骂,时而痛哭流涕,似是失了魂魄,纵使坐拥万里江山,却成了孤家寡人。
他看见———
屏风之后闪过刀光剑影,昏暗的房间中烛台的灯火被阴风吹熄。男人背着手走到大殿之外。一道惊雷自天穹划过,满朝的文武皆对其跪伏。他高傲的扬起了头,沐浴着一时的荣耀,可背后的手仍在不住的颤抖。
他看见———
衣着光鲜的男人被扒下了蟒袍,锒铛的跌坐在了阴冷的地牢中。昔日忠心的义子义孙无比对自己投来了冷嘲热讽的目光,他大声的呼喊着皇帝的名字,等来的却只有一捆白绫。
他看见———
年老的秦良玉独自撑着长枪屹立在城墙之上,两侧尽是昔日并肩作战的兄弟的尸身。血色的天空宛如宣告着末日的降临。敌军不断地冲击着城池,她咬紧了牙关,一枪刺穿了登城的敌军。
而在最远处,一团深邃漆黑的漩涡像某种湮灭之瞳,缓缓张开——
一枚翠绿色的玉玺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四条龙盘旋其上,其中的一条龙的双角变为了黄金。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陌生男人的声音回荡在刘瞻昂的耳畔,他看着一只漆黑的巨手缓缓合拢,将那玉玺笼罩其中。
「风!风!风!」
一声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回荡在自己的身侧,刘瞻昂私下环顾,只见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正在从自己的两侧走过。
大盾,长戈,弓弩,战车……不同的兵种阵型整齐。可每一个士兵都动作无比僵硬,身体也失去了色彩,只剩下了土黄,正如人偶一般。他们踏着整齐的步伐向前迈进,全然无视了刘瞻昂的存在。
他抬头四顾,霎时间惊的瘫坐在了地上。如今的他才发现自己正处于漆黑的洞窟之中,远处的古代城楼后散发着幽幽的蓝光,勾勒出了建筑的轮廓。
宽敞的洞穴内,数百万大军排成了一个个整齐的队列向着前方进发。而那军阵的最后,赫然是一个巨大的白色椭圆形物体。无数的丝线向四周蔓延,沾粘在了岩壁之上,将那中间的椭圆形物体高悬在半空中,就仿佛是———茧?
在那巨大的白茧之下,一个身穿黑白色相间长袍的男人正手握拂尘,低声吟唱着什么咒语。那人似是察觉到了自己存在,猛然抬起了僵硬的头。只见半张已经腐朽的人皮挂在了那骷髅之上,那分明就是一个穿着长袍的骨架。
「陛下,看来我们有客人了。」
骷髅咯咯的笑了两声,随即如木偶般僵硬的扭动着自己的身躯,对着那茧缓慢跪拜。刘瞻昂的心脏也几乎要跃出嗓子眼。
他猛然睁开了眼,眼前的一切都随之消失,只剩下了安静的图书馆,与Lancer担忧的目光。
刘瞻昂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手,双眼的光芒逐渐退去。
「我究竟……是看到了什么?」
回顾着刚刚的景象,刘瞻昂只觉得全身冷汗直冒,似乎一些更为深邃……恐怖……的事物,正藏匿于这片大地之下,时刻等待着再度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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