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胚胎移植日,陈晓雅的手指在病历本上抠出个月牙印。李伟坐在她旁边,把保温桶里的红豆粥吹凉,递过去时触到她冰凉的手背——这是她促排后一直有的毛病,手脚总比常人凉。

“张医生说今天胚胎质量不错。”他翻着手机备忘录,上面记着医生昨天的叮嘱,“内膜厚度8mm,适合着床。”

陈晓雅喝了口粥,红豆沙的甜香漫进喉咙。她望着诊室门口“胚胎移植室”的指示牌,突然想起上周B超时,屏幕里那些像小蝌蚪似的胚胎——现在它们就要被送进她的子宫了。

“该进去了。”李伟站起来,伸手拉她。

陈晓雅的指尖在桌沿顿了顿。她看见走廊尽头的窗户,阳光斜斜照进来,把地砖分成明暗两半。“李伟,”她突然说,“要是失败了……”

“不会的。”他打断她,声音轻得像哄孩子,“张医生说囊胚的着床率有百分之六十,咱们这情况算高的。”

“可万一……”

“没有万一。”他握住她的手腕,拇指摩挲着她腕间淡青色的血管,“你忘了?取卵那天你说‘八个够吗’,我回答‘够养一辈子’。现在就差最后一步,咱们一起跨过去。”

诊室里,张医生调着显微镜:“胚胎评分都是A级,三个优质囊胚。”他抬头笑,“陈女士,今天咱们就把它们送回家。”

陈晓雅躺在手术床上,腿架在脚蹬上。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鼻腔,她盯着天花板上的无影灯,突然想起大学实验室的白炽灯——也是这样亮,照得人眼睛发酸。

“放松。”护士轻声说,“现在开始移植,可能有轻微胀痛,忍一下。”

一根细管子探入身体的瞬间,陈晓雅倒抽了口气。李伟在外面隔着玻璃看她,手心里全是汗。他想起昨天晚上,陈晓雅翻出大学时的验孕试纸——那是她第一次怀孕时买的,后来流产了,试纸还收在抽屉里。

“好了。”护士抽出管子,“躺半小时就可以回去了。”

陈晓雅被扶起来时,腿还有点软。李伟赶紧扶住她,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茉莉香——和大学时用的洗发水一个味道。“疼吗?”他问。

“有点。”她靠在他肩上,“但比取卵好多了。”

回家的路上,陈晓雅望着车窗上的树影。李伟把车速放得很慢,风从半开的车窗吹进来,带着点秋天的凉意。她摸出手机,翻到林越的对话框——上周他发消息问“胚胎移植顺利吗”,她回了句“还行”。

“在想什么?”李伟问。

“没想什么。”她把手机收进包里,“就是觉得……时间过得真快。”

下午,陈晓雅按照医嘱卧床。李伟煮了红枣枸杞茶,端到床头时,看见她正盯着床头柜的协议发呆。“在看什么?”他问。

“最后一页。”她指了指,“‘孩子十八岁后,夫妻双方需共同告知生育方式’。”

李伟坐下来,握住她的手:“到时候咱们一起说。就说,爸爸妈妈用了点特别的办法,但你是我们最爱的宝贝。”

陈晓雅笑了,眼角有点湿:“你真会说。”

晚上,李伟给她揉腿。陈晓雅突然说:“李伟,你说要是孩子生下来,像林越怎么办?”

“像谁都行。”他重复着这句话,像在念某种咒语,“只要是你和他的孩子,就是我的宝贝。”

陈晓雅没再说话。黑暗中,她听见他翻了个身,呼吸声轻得像羽毛。她想起张医生说的“着床期要避免剧烈运动”,又想起林越上周在医院说的话:“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

可她不需要。她有李伟,有这满床的银杏叶铁盒,有冰箱里冻着的八枚胚胎——这些都是她的底气。

凌晨三点,陈晓雅被尿意憋醒。李伟迷迷糊糊开灯,看见她摸着肚子坐起来。“李伟,”她轻声说,“我好像……有点感觉。”

他的困意瞬间消散。“什么感觉?”

“说不上来。”她摸着小腹,眼睛发亮,“像有只小蝴蝶在扑棱翅膀。”

李伟坐起来,把她搂进怀里:“那就是它在扎根呢。”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照进来,落在床头柜的协议上。最后一页,李伟的名字和陈晓雅的名字并排签着,旁边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爱心——是昨晚陈晓雅趁他睡着时偷画的。

陈晓雅靠在他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她突然觉得,所谓“特别的方式”,不过是两个人一起,把所有的不确定,都熬成确定的幸福。

而那个小蝴蝶,正在她的身体里,悄悄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