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两年前的那个秋天,我能预见未来一年多会发生的事,大概就不会走上那条铺满黄色叶子的路——踩上去软软的,然而凉风还在卷起细小的叶子,打着旋儿,显得天很高了。
明明看到街口的警示牌上写着:不要相信导航,这里不通行。
不过这种一看就是非官方,倒是像店铺门口挂着的“营业中”的牌子,很没有说服力,反而有点儿,欲迎还拒的意思了。
这条街很长,其实看不出尽头是否是丁字路口。
第五棵树底下的落叶堆上,藏着一只毛茸茸的东西,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它看着我靠近的,看着我蹲下,在我伸出手前,跑走了。
“三毛,来。”
毛茸茸的小家伙顺着她的手臂,稳稳地爬到她肩膀,停在那里。
“你好啊。”
“您好......”我卡壳了,因为我突然想不起来这位上司姓什么,于是就此止住。
在学生时代,老师总让我感到纯天然的恐惧,毕业之后,天然的恐惧自然而然地转移到老板身上。这或许证明我只适合当牛做马,巧在我十四岁自学塔罗牌时,也占出了自己注定一事无成的结果。
我渐渐放弃了渴望上进的想法,以至于对公司高管一无所知。
记住她也仅仅因为她太年轻,太美丽,太出众而已,我觉得自己永远不会和她打交道,于是没有更深的印象。
我应该假装路人的,但习惯性地点头哈腰出卖了我。
“魏岚。”她提醒道。
“魏总。”
“这么拘谨干什么,你来,散步?”
“探险。”
她笑了笑,说:“不过这里只有一家普通的咖啡馆了,小探险家。”
我很窘迫,本来想说闲逛的,结果脱口而出的词是另一种意思。
可能她认为我在一本正经的幽默。
“那也很不错了。”
“一起喝一杯吗?”
“好的。”
所幸我外出从来没有规划,不用担心计划被打乱。
那时我没注意到魏岚手上已经有一杯咖啡了。
‘“这里像商业街。”
“之前是的,后来经济重心迁移,就荒废了。”
“客流量很少了?”
“不多,今天就你一个。”
我瞄了眼她。
“开着玩的。”她不甚在意地说。
“不挂那个警示牌会更好一些吧。”
“不挂警示牌,你还会来吗?”
我摇了摇头。
松鼠从她的肩膀上跳了下去。
“它刚刚在逗你玩。”
“那它很会鼠仗人势了。”
“你说话怎么这么有意思?”她轻轻笑着,“之前开会就注意到你了,林......清逸?”
在我被领导记住名字的惴惴不安中,她介绍了她的雪地松鼠,她说它很沉,所以除非人多的地方,她一般让它自己走,并说给它起名三毛不是为了嘲笑它毛发疏松。
我接过她递来的小瓷杯,上面浮着白色的泡沫,弧度优雅。
“你知道那个台湾的作家吗?”她坐在我对面。
“知道。”
“喜欢她吗?”
“一般。”
“那就是不喜欢,为什么?”
“因为不喜欢沙漠。”
她给我推来方糖的手顿了一下,说:“所以不喜欢喜欢沙漠的作家?”
我静静地看着她,她好像知道自己的笑容很撩人。
流云变成透明的蓝灰色,仿佛存着好多雨水,地面的叶子被卷起又放下。
我们没有开灯,渐渐地有些看不清彼此了。
她给我讲了比利牛斯山上的宝石蓝的松鸡,墨尔本的星空,斐济的温泉......
我在脑子里勾绘画面。
她讲得很精彩,但语调平稳,有种卓别林式的幽默。
“好笑么?”
我略带歉意地抿唇。
“她跟我提分手了欸。”
“节哀,或许你需要纸巾,但我没有。”
“是我出轨了。”
“嗯......嗯?”
“人在面对一个勾引你的美丽女人时,很难自已的。”
“那就不值得难过了,我本来以为可以听到你的失恋史的。”
“你很喜欢听这个?”
“不,是擅长,十二点有人给我发微信,大概都是‘我失恋了’,这时候就要做好接电话,以及天亮前不能睡的准备。”
“你会心理疏导吗?”
“你想复杂了,我只需要在她换气的间隙认同她的观点,和面对训话的领导一样。”我说完,沉思了一会儿,小心询问:“我是不是不该说这话的?”
她支着下巴,扬眉示意我没关系,“我被训话也是这样的。”
“等一下,你刚刚一直说的是女朋友吗?”
我切实感受到她呆住了。
“你才反应过来吗?”
“我只是确认一下。”
然后我们都不再说话,她给三毛丢了几颗坚果。
我捧着咖啡杯喝完。
天空落下绛蓝空气,鹅黄的路灯低悬,藏在树间,会被错认成月色。
她拉开门,我蹭过去时,听见她的呼吸,很浅的,不知是不是错觉。
“部长总训话的话,到我身边来啊。”
“我在工作的时候打游戏。”
“我们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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