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古董店的纸人叩门

岑晚宁盯着那盏灯笼，月光正斜切过灯罩，“归童”二字在火光里像被水泡过的墨迹，蠕动着变形。她右耳的珍珠耳钉突然震了一下，不是声音，是某种频率的颤动，顺着耳骨往颅内钻。她咬住下唇，没抬手去碰，只是把背包带往肩上提了提，五指收紧。

巷口离店门不过二十步，但她一步没动。

刚才抛出的五帝钱落在门槛前三尺，铜钱没响，也没反弹，像是沉进了看不见的泥潭。现在它们全黑了，边缘塌陷，像蜡烛受热后垂下的泪痕。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白雾刚出口就散得无影无踪——这冷气不对劲，不是夜寒，是“吸热”。

她摸出手机，屏幕亮起，定位标记依旧停在店内。信号稳定，但没有移动轨迹。沈砚要么没走，要么……根本没法走。

她往前踏了一步。

脚尖刚触地，屋檐上的灯笼忽然晃了一下，不是风摇，是“扭”，像脖子被人硬生生掰过去。灯纸发出细微的撕裂声，“归童”两字瞬间模糊，又缓缓变回“古董”。同一刻，门缝里透出的微光骤然熄灭。

她眯起眼。

就在光灭的刹那，她看见门缝底部，有一道极细的红线，贴着地面往外爬，像血在毛细血管里推进。它爬过门槛，绕过融化的铜钱，直奔她脚边而来。

她后撤半步，从包里抽出一叠糯米粉，撒成弧线挡在身前。红线撞上粉末，发出“嗤”的一声，缩了回去。

与此同时，店内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有人用钢笔帽敲了三下桌面。

沈砚站在柜台后，手里捏着一张黄符，指尖还沾着朱砂。他没动，镜片后的瞳孔却已转为金色，视野里，整间店铺的“气络”乱成一团。十多个纸人静立墙角，表面看是寻常祭祀用品，可在“观络眼”中，它们体内经络分明，黑气如藤蔓缠绕四肢百骸，胸口处还有微弱搏动，像被强行注入了心跳。

最中间那个穿红嫁衣的纸人，头原本低垂，此刻却缓缓抬起，纸糊的眼眶裂开，两道血线顺着脸颊流下，在下巴处汇成一滴，砸在地板上，发出“嗒”的一声。

沈砚不动声色，将黄符夹进袖口，右手滑进白大褂口袋，摸出钢笔。笔尖早被他磨得锋利，此刻蘸了柜台上的朱砂，在掌心画了个残符。

纸人动了。

头猛地一转，直勾勾“盯”向他，双臂张开，纸手如刀劈下。沈砚侧身闪避，动作不快，却卡在对方出手的间隙。他反手一刺，钢笔贯穿纸人心口，朱砂顺着笔杆流下，在纸上晕开一朵诡异的花。

纸人僵住。

屋里温度骤降，烛火由黄转青，墙角其余纸人同时抖动，关节发出枯枝折断般的“咔吧”声。沈砚冷哼一声，左手掐诀，低喝：“镇！”

话音落，笔尖金光一闪，纸人体内传出“咯咯”声响，仿佛有骨头在重组、错位。黑气从七窍喷出，化作一缕腥风扑向他面门。他闭眼侧脸，袖口罗盘轻震，黑气撞上银光，瞬间溃散。

他喘了口气，鼻腔一热，一抹血丝从右鼻孔渗出。他抬手抹掉，将钢笔收回口袋，正要离开，眼角余光瞥见纸人胸口被刺穿的洞里，竟有金属反光。

他蹲下，用笔尖拨开纸屑——是一小片齿轮，锈迹斑斑，还在缓慢转动。

“机械傀儡？”他皱眉，“还是……录音装置？”

他刚要把齿轮收起，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沈教授，买完符了？”

是岑晚宁的声音。

他抬头，看见她站在门口，一只手扶着门框，另一只手插在卫衣口袋里，脸上带着笑，眼神却没落在他身上，而是扫过满屋纸人。

“你跟踪我？”他语气平淡，像在问今天有没有下雨。

“巧遇。”她耸肩，“听说兰若街有家百年老店，专营驱邪物件，就来看看。没想到——”她目光落在他胸前，“您这白大褂上，沾了点朱砂。”

沈砚不动，任由她打量。

她迈步进来，鞋跟踩在地板上没发出声音。她走到最近的纸人旁，伸手戳了戳它的手臂，纸壳发出空洞的响。

“这些纸人，挺贵吧？”

“死物不值钱。”他说，“活人做的东西才贵。”

她笑了，正要说话，忽然脚踝一紧。

低头一看，一只枯槁的纸手从门缝底下钻出，五指如铁钩扣住她小腿。她没挣，反而弯腰，左手一扬，糯米粉洒在纸手上。焦臭味腾起，纸手迅速碳化，缩回门缝。

沈砚甩出一张符，贴在门板上。符纸自燃，火焰呈幽蓝色，烧到一半，那纸人残躯突然剧烈抽搐，灰烬中传出一段扭曲的声音：

“沈教授，我们很快会见面。”

声音机械，却清晰可辨——是岑九章的语调，带着电子混响，像从老式录音机里放出来的。

岑晚宁挑眉：“你认识他？”

沈砚没答，弯腰捡起那片齿轮，塞进证物袋。他看向她，镜片反着冷光：“你不该来这儿。”

“可我来了。”她拍拍裙角并不存在的灰尘，“而且——”她抬手指了指自己右耳，“你的钢笔，漏朱砂了。”

沈砚低头，发现笔帽没拧紧，红色液体正顺着金属纹路往下滴，一滴，落在他鞋面上，像血。

他抬眼，她正看着他，嘴角含笑，手机屏幕朝下，但录像图标亮着。

两人对峙，谁都没动。

夜风从门外卷入，吹散最后一缕灰烬。那盏灯笼再次晃动，灯纸上的“古董”二字微微颤抖，墨迹湿润，仿佛刚写上去一般。

沈砚收起证物袋，转身走向门口。经过她身边时，低声说：“下次想偷拍，别用前置镜头，反光太明显。”

她没接话，只是耳钉裂缝中，一丝蓝光悄然隐没。

他走到门外，停下，回头看了眼店铺。招牌完好，字迹清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

“你到底是谁？”他问。

她歪头，笑得无辜：“医学院学生，选修您的课，还能是谁？”

他盯着她三秒，忽而扯了下嘴角：“下次跟踪，记得关掉手机热点。ID暴露三次，算不上专业。”

她笑容微滞。

他转身要走，忽然顿住。

巷子深处，有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

他眯起眼，手摸向袖口罗盘。

岑晚宁也听见了，脸色未变，反而掏出一颗棒棒糖塞进嘴里，咔嚓咬碎。

脚步声越来越近，节奏整齐，像是训练过的队列。

沈砚抬手推了下眼镜，金瞳在镜片后一闪即逝。

她舔了舔牙齿上的糖渣，轻声说：“要不——咱俩先统一口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