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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0-26 11:15:56
沈砚的指尖刚触到道观门槛,膝盖便一软,整个人重重磕在青石板上。他没吭声,只是把钢笔往袖口又推了半寸,像是怕它掉出来。
殿内烛火摇曳,映得墙上桃木剑影如荆棘蔓延。住持坐在供桌后,手里晃着那只破葫芦,眼皮都没抬:“你再往前挪一步,这身经络就得散成八瓣。”
“那就等我散了再说。”沈砚撑地起身,白大褂下摆沾着雪水和血渍,“昨夜雪山底下没摔死,今儿也不差这一跪。”
话音落,他双膝砸地,蒲团发出闷响。泪痣突突跳动,像有根针在皮下凿。
住持终于抬头,眼神锐利如刀。他没说话,手腕一抖,桃木剑脱手而出,钉入沈砚脚前三寸,剑尾嗡鸣不止。
“金瞳开了?”住持问。
“关不上。”沈砚咬牙,眼底金光正顺着血管往上爬,视野里整座道观都浮现出气机脉络——十二柄桃木剑组成的阵法缺了三处,空位恰好对应他三次为岑晚宁强行催动观络眼的时辰。
住持冷哼一声,指甲蘸茶,在供桌画下一圈符纹:“闭眼。踏阵。”
沈砚闭目,依令而行。每走一步,体内躁动便减一分,可走到第七步时,左耳突然传来一阵刺痒。
“别停。”住持厉喝。
他硬着头皮继续,直到最后一脚踩实阵心,泪痣才终于止住灼痛。睁开眼时,金光已退至瞳孔边缘。
“你这身子,比纸糊的还脆。”住持收起葫芦,“三次动情破戒,阵法裂三处。再有一次,封印崩了,你爹怎么死的,你就怎么死。”
“我没动情。”沈砚抹了把鼻角,“是她命不该绝。”
“嘴硬到阎王殿也改不了命数。”住持冷笑,“你当那丫头真是巧合撞进你课上的?她血脉一动,你这泪痣就烧,天理循环,骗得了谁?”
沈砚沉默。
住持站起身,从梁上取下一卷黄纸:“镇魂术,沈家祖传压箱底的东西。今日教你第一句口诀——‘血引归源,魂钉镇络’。要练,得用至亲之血开路。”
“我父母皆亡。”沈砚盯着那卷纸,“拿我自己的血行不行?”
“行啊。”住持甩出纸卷,“但天地不认孤魂主祭,你血凝而不落,阵不成列,反噬加倍。”
沈砚咬破指尖,血珠滴向地面符纹。可血滴悬空一瞬,竟凝成小球,迟迟不落。
“看吧。”住持摇头,“心有执念,血不认主。”
就在此时,偏殿门“吱呀”推开。岑晚宁站在门口,银镯贴腕轻震,像是被什么牵引着。
“你怎么来了?”沈砚皱眉。
“我……”她刚开口,手腕猛地一烫。银镯毫无征兆地炸裂,碎片飞溅,嵌入门框竟排成残缺八卦形。
住持眼神骤冷,抄起墙边断剑,一步跨到她面前,剑尖挑开她衣领。锁骨处,一道淡蓝纹路若隐若现,如藤蔓初生。
“动情契。”住持声音低沉,“她对你起了心,哪怕自己不知道。此契一生,你血脉封印日衰一分。”
沈砚瞳孔微缩。
“你还护她?”住持盯着他,“她每动一次情,你反噬就重一倍。下次不是流鼻血,是脑浆崩裂。”
岑晚宁低头看着自己手腕:“我只是……听见你们在吵。”
“吵?”住持冷笑,“你在宿舍梦见他摔下悬崖,醒来枕头湿了一片,这也叫吵?”
她怔住。
沈砚缓缓起身,从袖中抽出钢笔,插入阵心符眼。笔帽脱落,露出底部一截乌黑短钉,钉头刻着微型符文。
“那就让我一人承担。”他说。
住持眯眼:“这是你娘留的镇魂钉雏形?你竟藏了这么多年。”
“不够完整。”沈砚握紧笔杆,“但能拖住反噬。”
“蠢。”住持一掌拍在供桌上,“你以为独扛就能保她?她血脉已醒,迟早被卷进来。你越拦,她越冲。”
“那你也拦不住。”沈砚抬眼,“她要是非往火坑跳呢?”
“那就烧死在里头!”住持怒喝,“你以为我是心疼你?我是怕你死得太早,沈家最后一点根断在你手里!”
殿内死寂。
岑晚宁忽然抬手,摘下右耳最后一颗珍珠耳钉。指尖一划,血珠落下,正好滴入阵心。
十二柄桃木剑齐齐震颤,剑尖同时指向沈砚泪痣。
“你干什么!”沈砚伸手去挡,却被一股无形之力弹开。
住持盯着那滴血,良久,叹了一声:“血引共鸣……她竟能替你承契。”
“什么意思?”沈砚盯着岑晚宁。
“意思是。”住持缓缓坐下,“你们俩,已经拴在一条命上了。她不死,你就不亡;你若断气,她也活不成。”
岑晚宁眨了眨眼:“所以……我现在是他保命符?”
“是共死契。”住持纠正,“不是保命,是同葬。”
沈砚盯着她指尖还在渗血的伤口,喉头动了动,最终只挤出一句:“以后别随便放血。”
“那你呢?”她反问,“以后别随便往悬崖边跳。”
“那是战术性坠落。”沈砚别过脸,“跟你不一样。”
“哦。”她歪头,“那你战术性流鼻血的时候,要不要我也滴一滴?”
住持差点呛住:“你这丫头,生死关头还有心思贫?”
“我不贫,我慌。”岑晚宁攥紧袖口,“刚才那一瞬间,我脑子里全是他在雪里摔下去的画面。我不是想救他,我是……受不了那个画面再出现。”
沈砚手指一僵。
住持看着两人,忽然笑了:“好啊,一个嘴硬装冷,一个嘴甜装傻。偏偏血脉认得真。”
他拿起桃木剑挂坠,在烛火前晃了晃:“镇魂术第二句——‘双生为引,逆命为钉’。本来非至亲不能传,但现在……恐怕得破例了。”
“什么意思?”沈砚问。
“意思是你得教她。”住持直视他,“不是现在,是将来。她必须学会控制‘观冥眼’,否则每一次觉醒,都是在削你命格。”
“我还没答应让她掺和。”
“你不答应也没用。”住持打断,“她刚才那一滴血,已经算入阵了。从今往后,她走一步,你疼一下;她哭一场,你吐一口血。躲不掉。”
岑晚宁看向沈砚:“所以……我现在连难过了都不行?”
“最好别。”沈砚冷冷道,“尤其是对我。”
“啧。”她撇嘴,“那你可惨了,我明天打算为你哭三场。”
住持忽而起身,将黄纸卷塞进沈砚手里:“今晚把口诀背熟。明日子时,带她再来。我要看看,这对冤家能不能把‘共死契’走成‘共生局’。”
沈砚握紧纸卷,没说话。
岑晚宁却凑上前:“师父,我能问个问题吗?”
“说。”
“如果我想让他多活几年……是不是得少喜欢他一点?”
住持还没答,沈砚就猛地抬头:“别说这种话。”
“为什么?”她眨着眼,“我说的是事实啊。你不是最讨厌虚假人设吗?”
“我讨厌的是你这时候提这个。”他声音发紧,“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把伤口包上,然后滚回宿舍睡觉。”
“命令式口吻?”她笑出声,“教授,你忘了我现在可是你的保命符。”
“也是我的麻烦。”他抓起钢笔,重新插回袖口,“而且是最烦的那种。”
住持坐在香案后闭目养神,手中桃木剑挂坠轻轻晃荡。殿外风停雪歇,唯有檐角铜铃轻响。
沈砚站在阵心,指尖抚过泪痣。那里不再灼热,却隐隐发麻,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皮下缓慢苏醒。
岑晚宁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耳垂,忽然伸手,从发间拔下一根发卡,轻轻别在沈砚胸前口袋。
“给你。”她说,“万一哪天你快死了,记得喊我。”
他低头看了眼那枚粉色发卡,没摘,也没说话。
住持睁眼,望向殿角那柄空悬的桃木剑位。
剑槽积灰,却在这一刻,微微震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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