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掌心的符痕像被烙铁烫过，裂口边缘泛着焦黑，每走一步都像有细针顺着血脉往上爬。岑晚宁把他的钢笔插在卫衣口袋里，手指时不时碰一下笔帽，确认它还在。

“你真觉得那通风管里的红线能引到地方？”她问，声音压得很低。

“不信也得跟。”沈砚嗓音沙哑，“白世琮不是那种逃了就收手的人。他留下痕迹，就是想让我们看。”

“所以他不怕我们追？”

“他怕的不是追，是看不懂。”沈砚抬了抬下巴，“他赌我们认不出那红线的走向——三年前兰若街失踪案，也是这么一条红丝从下水道爬出来，缠住一个孩子的脚踝，拖进墙里。”

岑晚宁脚步一顿：“你怎么知道？”

“我解剖过那孩子。”他没看她，“心脏停跳，但经络里全是挣扎的黑线。当时没人信我说话。”

她沉默两秒，忽然笑了：“所以你现在特别享受‘我又说对了’的感觉？”

“不。”他扯了下嘴角，“我只是讨厌死人替我说真话。”

两人拐进兰若街，夜风卷着旧木头和霉纸的气息扑面而来。尽头那家古董店门楣低矮，灯笼早熄了，玻璃门缝里透出一丝极淡的红光，像是谁在里面点了一根蜡烛。

“就是这儿。”沈砚盯着罗盘，指针微微震颤，却不偏不倚指向门内。

岑晚宁伸手拦住他：“等等——你右手抬都抬不起来，左手还烂着，拿什么打？”

“拿脑子。”他推开她的手，“你忘了我是教刑侦的？暴力破局是学生才干的事。”

“那你刚才在解剖室差点用镇魂钉捅人咽喉？”

“那是教学示范。”他一本正经，“告诉罪犯：别惹法医。”

她翻了个白眼，却还是让开了路。

沈砚推门进去。

刹那间，十二尊纸人同时睁眼。

红烛在眼眶里“啪”地燃起，火光映得整间屋子血色浮动。纸人关节发出“咔咔”声，像是骨头错位又强行拼接，齐刷刷转向门口。

“哎。”沈砚站在门槛上，语气像在点评学生作业，“排得还挺整齐，北斗七星加辅星，标准招魂阵型。就是手艺差了点，纸糊得不够厚，风一吹就得散架。”

纸人们不动了半秒，仿佛在思考这句嘲讽。

然后，扑了过来。

沈砚猛地后撤，门“砰”地撞上墙。他反手将罗盘拍在门框，指针剧烈晃动，却无法锁定任何一点。

“阵眼不在它们身上！”他低喝，“是远程操控！”

岑晚宁已经跃上横梁，借力翻身，银镯甩出，如活蛇般缠住一具纸人脖颈。她手腕一抖，硬生生拽下半片纸肩，露出底下一道暗纹——像是烙上去的符号。

她眯眼。

下一秒，她把那残片凑近鼻尖闻了闻，冷笑：“岑九章的傀线烙印。他亲手处理过的傀儡，都会留下这股药油味。”

“所以他来了？”沈砚问。

“不。”她跳下来，把残片塞进口袋，“他是提醒我——他还记得我。”

沈砚没接话。他闭了闭眼，子时将至，观络眼自行开启的临界点正在逼近。他知道再撑一会儿，就能看到那些纸人真正的死因痕迹。

可代价是，鼻腔已经开始发痒，有温热液体渗出。

“别硬撑。”岑晚宁瞥见他袖口一抹红，“你要晕了，我可不背你。”

“我宁可躺平也不劳烦您。”他冷笑，突然抬手抹了把鼻血，涂在罗盘背面，“既然看不见经络，那就让它们自己显形。”

罗盘嗡鸣一声，指针骤然稳定，直指中央一尊高大纸人的心口。

“找到了。”他说，“主控核在它胸口，其他都是分身。”

“那还等什么？”岑晚宁抽出钢笔，“给你三秒，闪开。”

“你拿不动镇魂钉。”他警告。

“我不用钉。”她指尖一挑，笔帽弹开，镇魂钉探出寸许，“我用的是——你的血。”

话音落，她将笔尖往自己掌心一划，鲜血顺着笔杆流下，浸入内壁封印。刹那间，整支笔震颤起来，幽蓝冷光顺着金属纹路蔓延。

沈砚瞳孔一缩：“你疯了？这东西会反噬！”

“那你来啊。”她冷笑，“不然等它们把我们包成纸粽子？”

十二具纸人再度扑来，关节扭曲，手臂拉长如藤蔓。

沈砚咬破舌尖，强行催动观络眼。

金瞳乍现。

一瞬间，他看清了——所有纸人的经络中，黑气如蛇游走，源头正是那主控纸人心口符核。而更深处，有一道极细的红线，从符核延伸出去，穿墙而过，直指东郊方向。

是信号线。

“不是岑九章。”他忽然说，“是白世琮在借他的手法布阵！他在复刻三年前的案子，但改了阵眼逻辑——这根本不是招魂，是诱杀！”

“诱谁？”岑晚宁问。

“你。”沈砚盯住她，“他算准你会认出父亲的烙印，情绪波动，观冥眼失控，然后……”

话未说完，主控纸人猛然暴起，一掌拍向岑晚宁面门。

她侧身避让，银镯扫出，却被纸人单手捏住，力量大得惊人。

“操！”她踉跄后退，钢笔脱手飞出。

沈砚冲上前，一把抄住笔杆，反手将罗盘砸向地面。

“当啷”一声，指针离体，化作七寸银刃，如剑出鞘，直刺纸人心口。

“嗤——”

符核碎裂，黑气四溢。

其余十一具纸人瞬间僵直，红烛熄灭，纷纷倒地。

屋内恢复死寂。

沈砚单膝跪地，鼻血不止，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全是血，连带眼角那颗泪痣也在渗血，像是裂开了一道细缝。

“你怎么样？”岑晚宁扶住他肩膀。

“没事。”他喘着气，“就是下次别逼我玩命。”

“是你自己非要拍罗盘的。”

“我是为了救你。”

“哦？”她挑眉，“那你刚才说‘诱杀目标是你’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

他没答。

两人沉默片刻，岑晚宁转身去翻那具主控纸人。她在残骸里摸了摸，忽然抽出半枚未燃尽的手指状纸片，夹层中藏着一张微型黄符。

她展开一看，脸色微变。

“上面写什么？”沈砚问。

“亥时三刻，书墙翻转。”她念完，抬头，“图书馆的老馆区，有道机关墙，只有在特定时间才会移动。”

“所以这才是真正节点。”沈砚撑着墙站起来，“白世琮不是想杀我们，是想引我们去那里。”

“为什么？”

“因为……”他盯着她手中黄符，“你母亲留下的残图，可能就藏在那堵墙后面。”

岑晚宁手指一紧，符纸边缘被捏出褶皱。

“他拿这个当饵？”

“不止。”沈砚用钢笔尖蘸了点鼻血，在符上画下一逆符，“他在等你主动触发机关——只有‘观冥眼’持有者触碰，才会真正激活后续阵法。”

“所以他不怕我们查到这儿？”

“因为他巴不得我们来。”沈砚收起笔，擦掉脸上血迹，“现在问题是——我们到底要不要按他的时间走？”

岑晚宁盯着那张染血的黄符，忽然笑了：“你说他以为我会冲动？”

“显然。”

“那我们就让他继续以为。”她把符纸折好，塞进背包，“但现在才十点二十，距离亥时三刻还有四十分钟。”

“你想干嘛？”

“我想去看看，那堵墙……是不是真的只会在那个时间翻转。”她迈步朝门口走，“你跟不跟？”

沈砚看了她背影一眼，低声嘀咕：“疯丫头。”

他跟上去。

门外夜风正烈，卷起满地落叶。两人并肩走入街角阴影，身影渐远。

而在古董店内，十二具纸人焚毁后的灰烬，缓缓聚拢，竟拼出四个字——

兰若书斋。

其中一撮余烬轻轻颤动，像被无形之手拂过，悄然滑入墙缝。

图书馆锈铁门前，岑晚宁停下脚步。

她抬头看向那扇斑驳的门，门缝里透出一丝陈年纸墨与阴气交织的气息。

沈砚站在她身旁，右手垂在身侧，掌心血符仍在缓慢腐蚀皮肤。

“你确定要现在进去？”他问。

“你说呢？”她回头看他，右耳空荡，珍珠耳钉的位置只剩一道浅痕。

她伸手握住门把手。

铁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缓缓开启。